害那么多人吃苦受罪,承受骂名是必然之事。
顾正臣知道这个结果,却不能不承受,只好苦着笑:“骂名我来担,现在我们需要商议下具体事宜,首先,移民百万,具体多少户,到时以造册为准。大致算下来,不会低于十五万户,甚至可能是二十万户。”
“这些户数分摊到山西具体哪个州府县,这些事今日不议,只议出来山东、河南、北平各府州县大致能接纳多少户。我这里有一份粗浅的安排,你们可以传看一下。”
眼见顾正臣从袖子中拿出了几张纸,费震走上前接过,低头扫了一眼,然后交给了河南布政使王兴宗。
王兴宗凝眸。
顾正臣嘴上说的粗浅,可仔细看去,相当详实,就以河南为例:
归德府商丘西郭村,移民户数四百至五百,借睢水灌溉。
汝阳府南三里铺,移民户数六百至八百,驻汝水东西,黄西河南北。
山东、北平等地也是如此。
显然,这是一份耗费心力,用尽心思的安排。
顾正臣见吴印、王兴宗、朱瑛看过,便说道:“移民有两大难点,第一个难点是移出来,那是山西的事,我会亲自去山西,与山西布政使司一起做好此事。第二个难点,便是安置。”
“安置好了,移出来的百姓心里舒坦一些,也能少骂几句,少抱怨几句,早日投入生产。可安置工作千头万绪,如何安置,安置在何处,安置的标准是什么,如何分配田地,朝廷许诺的耕牛、农具能不能给足,这些——”
“可全都是山东、河南、北平布政使司的责任,若是做不好,好不容易移出来的百姓成了流民,或是干脆逃到了山林之中,那我们前前后后的许多事可就白忙了。”
“这个结果,我承担不起,你们也一样承担不起。所以安置问题,我思考了几点,刘公公,麻烦你记一下。其一,安置百姓之地,必有荒芜良田,若是贫瘠之地,地力跟不上,这样的地方,不允许安置移民百姓。”
王兴宗、吴印、朱瑛连连点头。
这一点很重要,事关移民后百姓的生存状况。
朱瑛站起身:“定远侯,许多田地是十几年前因战乱荒废的,本就是不错的田,现在又荒了十余年,地力定是恢复了过来,只要垦出来,田地不会太差,不敢说全都是上田,至少不会安排给他们下田。”
王兴宗附和:“确实如此。”
顾正臣抬手,严肃地说:“其二,安置百姓之地,必有河流或靠近湖泊。当然,许多河流两岸应该已有了人家,荒芜的田地相对较少。但——只要是安置百姓的聚集之地,无论是你们挖沟还是开渠,都必须做到分配给安置百姓的田有灌溉之便!”
王兴宗、吴印等人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分配耕地,这不是什么难事,安排人站在路边,随手一指,这片荒地你们家垦荒,垦多少你家占多少。
也就是说,分地没什么难度,动动腿和嘴皮子,最多等人垦荒结束之后,给他们办理田契文书,证明这块地确实是他们的。
可沟渠——
这就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事,需要干活才行。
而干活,那就是服徭役。
服徭役,那就是花钱啊……
尤其是被顾正臣带出了一股子歪风邪气,服徭役需要给工钱。当然,山东、北平、河南布政使司也可以完全不给工钱,一天给百姓三斤粮食也行,只不过干活的没积极性啊,容易耽误事。
要让人服徭役,还将活干得又好又快,那就需要布政使司出钱,而一旦遇到钱,这就容易有人贪,事就容易出问题,到时候顾正臣追究下来,他便宜行事来个先斩后奏,自己死在哪个田间地头都不知道……
朱瑛知道这是个不好处理的事,但还是点了头:“给了耕田,没有沟渠百姓想要耕作、保生产也难。这事确实是布政使司该做的,我代表北平布政使司应下来。”
顾正臣看向吴印、王兴宗:“山东与河南呢?”
王兴宗叹了口气,只能答应。
吴印拿捏着手中的纸张,看向顾正臣:“沟渠之事山东布政使司也答应下来,这份安排我等看着甚是详实,可定远侯说是粗浅,我斗胆猜测,定远侯是希望布政使司安排人手,前往这些地方亲自走一遭,看看实际状况,再决定这份安排是否可行吧?”
顾正臣微微点头,赞赏地看了一眼吴印:“没错,虽然参照了地方送上的舆图,但具体到府州县里面,实际民情是不是有变,那里有没有足够多的荒地,河流是否改向,河水是否充沛,这些事只靠着舆图判断很容易出错。”
“所以,布政使司务必安排人,亲自走一趟,查看荒地多少,肥力如何,可以容纳多少百姓,河水是否可以满足农田灌溉。这事繁杂,府州县下面的人很可能没有实地查看虚假上报,所以,我希望这事由布政使司亲自抓。”
吴印苦涩地点了点头:“定远侯还真是思虑周全。”
顾正臣呵呵一笑,拍了下腿:“做这事,我可能丢掉名声,但总不能丢了性命。不考虑周全一些,怕是看不到儿女长大成人。言归正传,其三,对移民百姓施行的免税、免徭役,该是几年就是几年,中途不可变。”
吴印皱眉,说出了心中顾虑:“免税赋通常五年,这事好说。可徭役一免三年,若遇前方战事,朝廷需要征发百姓运输粮饷,那这事该如何办?”
顾正臣摇了摇头:“移民百姓三年之内不服徭役,这是承诺,只要不是元廷入关了,打到北平了,这些人该干嘛还是干嘛。”
吴印看向王兴宗。
王兴宗清楚,一旦北方战事吃紧,或是朝廷要出关收拾纳哈出,必然需要以河南、山东、北平为依托,粮食将聚集在这里,然后被大量百姓运往前线。
三年不调移民百姓服徭役,这事现在答应起来容易,可执行起来,可能会出乱子,地方上需要人手的时候,未必会管那么多。而这事一旦做了,那就等同于朝廷承诺没兑现。
顾正臣看着为难的吴印、王兴宗等人,沉声道:“这不是我顾正臣对移民百姓的承诺,而是朝廷给出的政策,公信在那摆着,绝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