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杰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江岸蹒跚而行。
他的西装早已被江水浸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重。
每走一步,皮鞋里都会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
好不容易到了市区,天刚蒙蒙亮,街道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行人。
他们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男人。
陈智杰低着头,尽量避开人群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疑。
转过一个街角,他看见两个巡警正在路边抽烟。
陈智杰下意识地转身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站住!“其中一个巡警喝道,“干什么的?”
陈智杰僵在原地。
他摸了摸口袋,证件早就在江水中遗失了。
“我...我是情报科的。”他试图解释,“昨晚在码头遇袭……”
“情报科?”另一个巡警嗤笑一声,“就你这德行?”
“真的,我叫陈智杰,你们可以打电话核实...”
“少废话!“巡警掏出手铐,“大早上穿成这样在街上晃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智杰想要挣扎,但浑身无力,被粗暴地按在墙上,双手被铐在背后。
“老实点!”巡警推搡着他,“有什么话到局子里再说!”
警局里,陈智杰被关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室。
无论如何解释,对方就是不听。
他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湿透的衣服开始发臭,引来几只苍蝇在他周围盘旋。
“喂!”他拍打着铁门,“我要见你们局长!”
作为情报科科长的秘书,见警察分局的局长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那只限于人家认可其身份。
“省省吧你。”看守的警察不耐烦地说,“局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我真的是情报科的!昨晚在码头...”
“码头?”警察突然来了兴趣,“昨晚码头确实出了事。听说死了个人,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陈智杰如坠冰窟。
尽管看着卫泽辉倒下,但他心里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卫泽辉虽然平时经常会挤兑他,但总归是同事,怎能眼看着倒在自己面前丢了性命,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拘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陈秘书?”来人惊讶地叫道,“真的是你!”
陈智杰抬头,看见情报科的同事站在门口。
他从未觉得这张脸如此亲切过。
他激动地站起来,“快帮我证明身份!”
同事赶紧向警察解释,经过一番周折,陈智杰终于重获自由。
这名同事是来警察局这边办事的,恰好听其他的警察说有人自称是特务处情报科的,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歪打正着,还真的替陈智杰解了困。
“陈秘书,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同事一边开车一边问,“你不是和卫队长一起执行任务去了吗?”
执行任务,知情人有限。
陈智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沉默良久。
“卫队长……牺牲了。“他低声说,“我们中了圈套。“
小李倒吸一口冷气,方向盘差点打滑。
“先回科里。“陈智杰闭上眼睛,“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
情报科办公楼里,气氛凝重。
陈智杰敲开科长办公室的门时,闵文忠正在翻阅一份文件。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你总算回来了。害我担心了很久。”闵文忠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听说你昨晚和卫泽辉出去了,去了哪里,是不是有什么新的线索?”
陈智杰衣服已经换过,但脸色依然苍白。
“我们去了码头,然后……就遭到了埋伏,卫队长他……他牺牲了。”
闵文忠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法医说,身中两枪。”
情报科获取情报的能力不是白给的,闵文忠早就得到了消息。
陈智杰却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猛地抬头,“两枪?”
“嗯,一枪在胸口,一枪在...“闵文忠顿了顿,“后脑。”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陈智杰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昨晚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回。
他清楚地记得,卫泽辉被一枪打在胸口,跪倒在地...然后自己转身逃跑...
“不对!”陈智杰突然站起来,“卫队长中第一枪的时候可能还活着!第二枪...是补枪!”
闵文忠重新戴上眼镜,“你的意思是...”
“有人故意补枪!”陈智杰激动地说,“如果是普通的埋伏,没必要补枪。这说明...凶手认识卫队长,而且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闵文忠沉默片刻,走到窗前,“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什么?”陈智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卫队长已经牺牲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得力干将。”闵文忠转过身,“这个案子,我会交给其他人处理。”
“科长!”陈智杰上前一步,“卫队长不能白死!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这是命令!“闵文忠突然提高声音,“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调查。回去休息吧,这是命令!”
陈智杰站在原地,拳头紧握。
他盯着闵文忠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什么。
“科长,”他缓缓开口,“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闵文忠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陈智杰的眼睛。
“出去。”闵文忠的声音有些发抖,“立刻,马上。”
陈智杰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关上门的瞬间,他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走廊里,陈智杰靠在墙上,感觉浑身发冷。
他想起昨晚那个神出鬼没的枪手,想起卫泽辉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想起闵文忠反常的态度...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回到办公室,陈智杰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着这几天应该处理的文件,但是他的心早就不在这上面了。
“匿名电话……”他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昨天晚上,打给卫泽辉的匿名电话有问题。
正是因为这个电话,他们才去了码头,继而中了埋伏。
陈智杰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如果这个电话有问题,那么查清它的来源,或许就能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
但问题是,电话记录都存放在电讯科的机要室。
以他现在的处境,走正常程序根本不可能拿到。
突然,他想起一个人——高健。
高健是他在电讯科的老乡,两人年纪相仿,私下里经常在一起。
但自从陈智杰当了闵文忠的秘书之后,空余时间少了很多,两人接触的时间也少了,但交情总归是在的。
陈智杰看了看表,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高健办公室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高健睡意朦胧的声音。
看来这家伙昨晚又值夜班了,电讯科的工作相对比较单一,但经常需要值夜班。
“老高,是我,陈智杰。”
“智杰?”高健的声音立刻清醒了,“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想起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了?”
“有急事。”陈智杰压低声音,“今天中午,醉仙楼,我请你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
挂断电话,陈智杰长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在冒险,但为了查明真相,他别无选择。
中午,醉仙楼。
陈智杰提前半小时就到了。
他选了个靠窗的包厢,既能观察外面的动静,又不容易被人偷听。
时间一到,高健准时出现。
他还是老样子,圆圆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只是鬓角多了几根白发。
电讯科的工作太熬人了。
“智杰!”高健大步走来,“好久不见了!听说你最近……”
“饿了吧?先吃饭。”陈智杰打断他,招呼伙计上菜。
酒过三巡,高健的脸已经红了。
陈智杰知道时机到了。
“老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科长大秘还有事找我帮忙,逗我呢吧?”
“是真的!”
“什么事?”高健看到陈智杰的表情凝重,放下筷子,眼神突然变得警惕。
陈智杰压低声音,“我想查一个电话。”
高健的表情立刻变了,“不是我不想办你。你知道规矩的。没有上级批准……”
“我知道。”陈智杰打断他,“但这个电话关系到一个兄弟的命。”
他简单讲述了卫泽辉的事,但没有提及闵文忠。
高健听完,沉默了很久。
“智杰,”他终于开口,“这事不好办啊。电话记录都在机要室,没有科长签字……”
“所以才找你。是昨晚的电话,不是之前的。”陈智杰凑近了些,“老高,虽然我跟卫泽辉不对付,但毕竟同事一场。而且,你不是对他妹妹有点意思嘛,也许她还不知道哥哥的事情,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别说了!”高健猛地站起来,又缓缓坐下,“你让我想想。”
陈智杰不再说话,只是给他倒满酒。
良久,高健叹了口气,“好吧。但只能查号码和通话时间,其他的……其他的可就要靠你了。”
“足够了!”陈智杰激动地说。
他当即将昨晚的时间和电话号码说了一遍。
高健就是吃这碗饭的,听了一遍就记得牢牢的。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高健道:“明天中午告诉你。记住,就这一次啊。”
“明白。”陈智杰点头。
深夜,电讯科临时档案室。
高健借着手电筒微光,快速翻阅着电话记录簿。
本来他不该值班的,为了帮陈智杰的忙,高健找了个理由当晚的值班同事换了班,并借着上厕所的工夫偷偷摸到了临时资料室。
里面都是一些暂未归档的资料,陈智杰想要的电话记录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情报科、行动科都有不少的安全屋,这些安全屋很多都接了电话线。
这些电话在电讯科都是备过案的,只不过从这些电话号码上根本看不出到底哪个是哪个安全屋。
但这对高健来说并不是问题,陈智杰已经告诉他了明确的电话。
只要按着电话去查就好了。
他的手指在纸页上飞快滑动,突然停在了某一行。
“12:37,外线接入...转接至电话号码……”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正是陈智杰要他查的那个电话。
继续往下看,他发现这条记录被人为修改过。
原本的“来电号码”一栏被涂黑,旁边潦草地写着“未知号码”四个字。
高健的心跳加速。
这时,突然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关掉台灯,躲进档案柜后面的阴影里。
门开了,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房间。
高健屏住呼吸,感觉冷汗顺着后背流下。
“没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奇怪,我刚才明明看见有光。”另一个声音回答,“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算了,可能是看错了。楼下的巡逻士兵也会用手电照玻璃,我昨晚就看到了一次。走吧,科长还等着呢。”
脚步声渐渐远去。
高健等了几分钟,才轻手轻脚地摸出资料室。
他轻轻推开值班室的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同事翘着二郎腿,捧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沉浸在小说世界里。
高健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老高,你上厕所怎么这么久?”过了一会儿,同事头也不抬地问。
高健心里一惊,强装镇定道:“肚子不太舒服,可能是晚上吃坏了。”
“哦。”同事翻了一页书,“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了,现在好多了。”高健说着,打开桌上的文件,假装开始工作。
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刚才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
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对面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怎么这么慢...”他在心里嘀咕,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同事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那本小说歪在一边。
轻微的鼾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高健却毫无睡意,神经绷得紧紧的,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和墙上那盏昏黄的壁灯。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高健站起身,假装去倒水,借着这个机会,快速扫视了一圈值班室。
一切正常。
门紧闭着,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回到座位,他强迫自己盯着桌上的文件。
但那些字在他眼前晃动,怎么也看不进去。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健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方向。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值班室门口。
高健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
他死死盯着那扇门,手心全是汗。
门把手转动了。
“谁?”高健下意识地喊出声。
同事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门开了,是代班的副组长。
“没什么事吧?”副组长探头进来。
“一切正常。”高健强装镇定。
副组长点点头,“那你们忙,有事叫我。我先走了。”
门重新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高健长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老高,你没事吧?”同事揉着眼睛问,“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就是有点累。”高健勉强笑了笑。
同事打了个哈欠,“要不你睡会儿?我看着就行。”
高健摇摇头。他现在哪敢睡?
看了眼挂钟,才四点十五分。
还有整整三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高健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
每一分钟都像是一场煎熬,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他不停地看表,看门,看窗外。
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终于,当时针指向八点整的时候,接班的人来了。
高健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值班室。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