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她没有办法说话,还这么问她……她内心对季云此刻的安危很是焦急,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人,传膳,还有,把地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血液给擦干净,闻见就让人恶心。”林白慕抬头冷冷的吩咐了侍人一声,低头再看向,狭长的凤眸温柔的似乎要滴下水来:
“哥哥等会儿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林水风看着他,眼睛已经快要冒出火来。
“妹妹,风儿,你的身子都软了,可脾气还是这么倔强,呵呵,”他竟然笑了出来:
“你知道是什么灵丹妙药让你成了现在的模样吗?十香软筋散,可比手铐脚镣好使多了,只是要每天都服用,否则你又要跑了——风儿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的眼睛都瞪红了,来来,闭上眼睛,哥哥为你按摩一下。”
林白慕强迫她闭上双眼,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眼睛、额头,最后停在太阳穴上。
不轻不重的按摩应该会很能使人放松下来,而林水风身中奇毒,身体已经是软的不能再软了,但她的内心却是紧绷无比。
做了那么多次的任务,她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么恐惧无望过,如果不吃那些掺了毒*药的饭菜,她会慢慢的饿死,虽然解脱,但季云怎么办?
可她活着眼睁睁的看着季云受折磨,却是一点都帮不了他,而且今天……他明显的是误会了。
他大约认为她变心了吧……他应该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会那样漠视的看着他受苦,却不发一言。
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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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日子,她不得不屈服于林白慕,每天吃着掺有十香软筋散的饭菜,在万分不情愿的状况下被他服侍着生活起居,那些羞于开口的日常生理……她已经在心里死了好多回了。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每天看到季云,可看到的也只是他在林白慕冷言冷语和自己“无动于衷”的目光下,一次次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而已。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据说季云已经三天三夜粒米滴水未进了,而林白慕对于他这种求死的行为也想到了对策,用最名贵的中草药熬制成浴汤,让他在里面浸泡,妄图用身体来吸收药汤里的元气,可他每天身上都带着伤口,直到伤口被泡的发白翻扯着,许多御医也都全都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通通辞职不干了。
林白慕是拿这些当笑话讲给她听,她心中悲痛欲绝——看样子,他是活不了几天了。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看来也只能陪你一起死了。
生离死别应该是让人万分痛苦的一件事,可林水风事到如今,却竟默默的祈求上天,让他得到解脱。
怪不得刚来到万江国的时候,扈飞白如此对待她,难道冥冥中,一切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不知道还能看到季云几回。
她知道最后一次相见会很快到来,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殿外阳光明媚,可偌大的正殿大厅中冰冷的氛围却让人忍不住发抖,季云被人拖进来,照旧日复一日承受林白慕的羞辱和打击。
由于他今日的沉默让林白慕恼羞成怒,遂命人狠狠的抽了他几鞭子后,看着他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这才觉得心中稍微舒坦一下,揽在林水风腰间的手臂微微一松,便想扭头和她说几句话。
这时,季云却开口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一出声,嘶哑的声音让林水风感觉这是另外一个人在说话。
“公主,你的戒指……在我这里。”
林水风这才惊觉的想起上回从古墓中带回的第一世的钻戒了,当时季云担心它阴气太重,总说不吉,便主动为她保管,然后林白慕就来了,惊天的变故让她都忘了这回事。
她看着他趴在地上,费力的抬起手,将那枚小小的钻戒捧在手心,她隐隐的可以看到钻戒上沾了他的血,已经看不出以往的色泽了。
“你怎么不过来……把它拿走呢……”季云似乎鼓起最后一次的希望,殷切的看着她。
可他哪里知道她此刻的状况!
良久之后,她终于看着他捧着戒指的手软软的落在地上,一直看着她的双眼,眸光在一点一点的涣散。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裂开了。
“陛下,他……死了。”是侍卫长的声音。
“真是的,怎么就死了,还想再看几天好戏呢。”林白慕满不在乎的声音。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这个声音不住地在她耳边回响,她却莫名的感觉不到悲伤,只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的爱人,你一路好走,然后在来世好好地等我,我还会去找你……愿望天意莫要弄人了……
还记得前些世,她总是死在“他们”的前面,每每在瞳镜内看到他们悲惨的活在剩余的时间里,他们的心情……她实在无法想象。
她突然想起一个故事,一个年老的男人背着他疯傻的妻子在路上,碰到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看他生活的很苦,就问他如果有个愿望可以实现,你愿意许什么?
男人叹了口气说,人总不过有一死,他祈求他的妻子可以死在他的前面。
老和尚顿时不解,再说话也有些责怪的意味,男人却摇了摇头:“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她呀!”
林水风泪眼迷蒙中,看着众人将季云的尸体抬了下去——他死前是万分不解与悲痛,或许还会恨她的吧……即使承受着这样巨大的误会,她还是舍不得先走一步。
她不愿意再让他们再度承受着孤独,然后慢慢的死去,如杜星宇和华阡,或惨烈结束自己的生命,如百里晟轩和花戈月……虽然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死去,也是更为残忍,但她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唯一想到的就是……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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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风在季云死去的当天下午就开始不吃不喝了,林白慕开始当她是耍脾气,先是好言好语的哄着,却发现在过了整整三天后,她仍旧不进食,终于开始发慌了。
“风儿,哥哥错了,不应该给你下毒,往后我不再给你吃十香软筋散了,不不不,从现在开始就不给你吃了,哥哥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好了,哪怕离开哥哥也无所谓,哥哥只希望你活着!”
而林水风根本无动于衷,他没了办法,只好强灌,可她就是不松口,也许是三天没有进食十香软筋散,她虽没吃饭却是慢慢恢复了一些气力,刚开始连咬舌头尖的力气都没,现在可以咬紧牙关不松口了。
她完全可以咬舌自尽,可她恨林白慕,她突然就觉得在他眼前一点一点的死掉,便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她在浑然不觉中,已经走向了极端。
直到林白慕发现在自己强灌下,勺子端和碗沿将她的唇齿碰破,看着她唇角的鲜血蜿蜒而下,他终于哭了出来。
林水风要是完全没有感觉是不可能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林白慕在痛哭。
记忆中的哥哥一向是坚强的,愿意为爹不疼娘不爱的妹妹撑起一片天,可如果他对她没有那种畸形爱恋,只好好的做一个哥哥,该有多好?!
她是绝对不能心软,她知道,缘分快尽了,也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到了第七天夜晚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林白慕也已经守了她整整七天。
他本来内伤就没好,再加上这几天的消耗,又是心力交瘁,他的脸颊已经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原本俊美的面上此刻笼了一层死气,痴痴的看着她,突然暴起,将搁在她身侧小案上的粥碗狠狠的打碎。
他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狠狠的在自己腕上割了一刀,鲜血顿时泊泊而出。
他看着自己手腕上喷涌而出的血液,竟是笑了,走到床前一把抱起林水风,不由分说强制的将自己淌血不止的手腕贴在她的唇上。
“我知道你忘不了他,我也后悔弄死他了……女人变心是常情不是吗?我怎么会在你爱他正浓的时候,将一段也许只有几年,甚至几个月的感情,由于他的骤然死去,而成为了千年万年呢!我好后悔,可是妹妹,风儿……你不要逼我,如果只有死亡才让你记住一个人的话,那么我现在就愿意死在你的眼前……你喝呀!即使再觉得恶心也要喝下去!”
你不懂,你到现在还是不懂……林水风含泪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变得猩红,面色却一点点惨白下去,她喉头一动,满满一口鲜血就这样咽了下去。
接着是一口,两口,三口……
直到他再也支撑不住,骤然倒在地上,连带她也摔在床上,在旁绷紧了弦等待许久的御医再也坚持不住,赶紧扶起他们至高无上的陛下,包扎伤口,把脉,扎针……她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直到众人将林白慕抬出房间。
“公主!你不要这样!”侍卫长没有离开,也没有避嫌,就这样直挺挺的跪在她的床边,先是握紧了她的手一会儿,松开后就开始拼命的磕头。
直到他的额头磕出了血,而且有些晕乎乎的时候,他竟然听到了林水风的声音。
“求求你,杀了我……”
“公主!”侍卫长这才恍觉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激动的再度一把握住她的手:
“公主你说什么傻话,陛下再也没有为你下十香软筋散了了,你很快就会好了,你会说话了!”激动之余他竟然抚上她苍白的面颊,自己还浑然不知:
“你会好的,等你好后,陛下就不会难为你了,他知道错了,他不敢了……公主你放心,等你好后,属下会一直守在您身边,不就是……不就是失去季云一个男人嘛,您要是喜欢,属下就是跑遍大江南北,也会给您找回一个和季云长的一模一样,甚至脾气性格都相同的男人,天下之大,相似的人肯定不好,就算找不到完全一样的……那那,哦,属下还是可以帮您把他们搜集起来,眉毛像的,眼睛像的,鼻子像的,嘴巴像的,脾性像的……您觉得好不好?”
林水风看着他殷切的眼神,再度嘶哑的开口:“那我还是一直求死……你觉得你们的陛下会怎么办?”
“……陛下是您的亲哥哥,您也不愿意看到他再度在七天之后,为您割腕流血一次吧?”
“所以,你最好杀了我,”林水风艰难的开口:“我死了,倒没什么,他死了,杞国怎么办?我们的国家本来就外有敌夷虎视眈眈,内有邻国处心积虑……咳咳,纵观我国历史,百千年君王懦弱无能,被人欺压,好不容易出了林白慕这样有着雄才伟略君王,却是美中不足,为情所累……我活着一天,他宛如在地狱一日,只有我死了……他解脱,我也解脱……我的哥哥,这也是我对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报答了……”
“我求死意志坚决,他若还为我伤害自己,如果不幸殒命,杞国必将动荡不安……咳咳,导致生灵涂炭……这不是我的罪过吗……”她呕出一口血,把侍卫长吓了一大跳。
“世间人都道红颜祸水,你应该也不想我背上千古骂名吧……如果你真心为我好,请求你,求求你,杀了我吧……”
“不……”侍卫长痛苦的摇头,林水风敏锐的从他这一个字中听到了些许的动摇,再度开口:
“为我好,为他好,更为天下百姓好……你为什么还会纠结呢?”
“可是公主……”侍卫长清秀的面上挂满泪痕,却是将一个小物件捧到她的面前:“这个……是从古墓中带来的戒指,属下早说过不祥,可您……”
“你不要打岔,戒指你留着吧……我是言尽于此了,小侍,动手吧,我会很感谢你的。”她说完后再也无声,只是静静的躺着不动。
侍卫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内心强烈的喊着不要不要,手却鬼使神差的探到她的颈部——他知道有处穴位,只要用力一按,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对方就会无知无觉的死去。
他看见自己的手按在她脖子上的那个穴位上,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用力,看着她的胸口渐渐停止了起伏。
“公主,你老是叫我小侍,可我,不姓侍啊……哈哈哈哈……”
侍卫长突然之间笑了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此刻就是特别的想笑。
他手中紧紧捏着戒指,一路跌跌撞撞冲了出来,迷迷糊糊中在把所有阻挡他的障碍物给清除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浑身是血,而且已经不在公主府,而是在禹城九里外的乱葬岗之中。
他懵然看向天上的一轮冷月——今夜的月光似乎强了点,让他觉得呼吸困难……要不要买把伞遮挡一下?
用伞遮月光?他突然明白自己所想后,竟仰天哈哈的笑了起来。
“把戒指给我。”一个幽冷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
侍卫长猛地一回头,月夜下的乱坟间,他只觉自己的视线有些天旋地转,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就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
他拼命的想要看清对方的脸,努力了好半天,终于看清了:“陛下!你……不对不对……是季公子?对对是你!你没死?那你为什么装死!你知道吗?公主死了!是……”
他用手指狠狠的戳着自己的胸口,吐字不清宛如喝醉一般的喃喃道:“是被我杀死的……哎!你为什么抢我的戒指!”
“我不是林白慕,也不是季云,我叫……”月光下的白影子竟然发出了声音,侍卫长拼命的揉着自己模糊的眼睛,却是怎样也看不清。
“……扈飞白。”
“什么?”侍卫长刚开口问道,却发现那个白色的身影突然消失,月光也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陡然又变成了漆黑的夜晚。
他想了想,觉得似乎并不重要,他一面痴笑着,一面慢慢的向乱葬岗深处走去。
好像公主对古墓很感兴趣啊……他得必须再为她找一个呀……
夜色下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似乎……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