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风在两人默默地对视良久的尴尬气氛中,再也hold不住了,咳了两声:“那个,咱们回去说话吧。”
一句话说完,便不由分说的拽着两人往他们居住的宅院走去,景明第一脚迈入了院子里,便又开始站在原地默默的凝视。
“风儿,饭菜都快凉了,你先去吃饭。”景昭冲她略微惨淡的笑了下,她也能看出他是想将她支开有话和景明说,她点了点头,便走进堂屋,一进去她就隐在门后,凭着自己敏锐的听觉,偷偷的倾听着院中两人的对话。
景昭看了眼进屋的林水风,就一把拽住景明的说,尽量离堂屋远些,两人站在院中的一角,景昭面色有些沉重: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这里?”
“我今日在你的悬赏通报处,听到几个人说他们的村子里有个人长得和画像上的人很像,所以我就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寻到了父亲你们。”
景明自从知道景昭与林水风的事后,再和自己的父亲说话,再也不敢像以前他欠了自己很多的那种骄纵狂傲的语气,纵然那时嘴里说再多讨厌景昭的话,但是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父亲是永远属于自己的,无论自己闹多大的脾气……现在他才恍然察觉,此刻眼前的父亲是多么的陌生,陌生到让他恐慌,让他害怕,让他……难过。
“……陛下是怎么想的?”景昭的话一直很简单,但却句句正中要点。
“父亲,您不知道,北离王已正式向陛下发出备战的通牒,再过不久,北离大军就会兵临城下了。”景明暂时把自己的复杂的情绪收起,正色的与景昭说道。
林水风听到此处,双手猛地死死攥住了门把手——她这么多天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景昭闻言,并没有说什么。
“怎么,父亲,北离王亲自率兵攻打我大魏,你……竟然早就知情?”景明看了眼他似了然的神情,不由的感到诧异。
景昭仍然不语——若说以前他从军打仗是为了保家为民,可他现在……只想好好的守在她的身边呀,他已年纪不轻,他怕上天不给他太多的时间与心爱的人相守,他也只不过是个贪恋爱情的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而已。
“只是父亲,你们住在这里,”景明再度环顾四周:“父亲,你其实还是想公主仍旧是以前的公主,享受着属于她的荣华富贵,而你是以尊贵的镇南侯的身份来爱她,这样才能使你心中那段横跨在你和公主间逾越不去的年龄悬殊的桥梁压力得以纾解吧,看她因为你过这样的生活,你不心痛吗?”
“……你想说什么?”
景昭面对着自己父亲简明冷漠的话,心中一阵难过,咬了咬唇,继续说:“但观我大魏,足以有实力与北离王一战的人,非父亲莫属,陛下的意思是,如果父亲可以回来将北离王击败,陛下会恢复您镇南王侯的身份,还许诺给您和公主一场盛大的婚礼——这也就是在您得罪整个皇室时,陛下还留着我不将我治罪的原因,父亲,我觉得您还是比较介意你们两人有实无名的婚姻吧?你觉得欠了公主很多不是吗?”
“陛下真的这样允诺?”景昭听罢,狭长的凤眸登时亮了起来。
“是的。”景明点点头:“这确实是陛下亲口和我说的。”
“你……没有骗我?”景昭想了想,狐疑的开口。
景明的脸颊顿时变的苍白,却还是点了点头,在这一瞬间他才敢面对那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现实——他真的永远失去了父亲,毫无疑问的。
林水风却是听不下去了,直接冲院子里两人喊道:“你们都不过来吃饭吗?我就不相信景明是吃了饭后才过来的!”
景昭闻言,刚才还冷漠的面上随即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让景明看得一愣,随即低下了头。
饭桌上,景昭不停的为林水风夹菜,把景明彻底的晾在了一旁。
林水风见景明捧着个空碗怔怔的发呆,不由得心生怜悯——虽然他自从和自己开始订婚,就一直对自己横眉竖目没几句好话,可他当时为什么敢这么对她,不还是仗着自己有个强大的父亲吗,虽然他那时口中一直对景昭不敬,但却从来都没有不当他是自己的父亲——这回好了,一夜之间,不想要的未婚妻和自己其实一直很仰慕的父亲全部背叛了他,他恐怕这才恍然察觉,原来自己所爱的人不爱自己,那些以为都是爱他的人,则全部离他而去……也是很可怜。
林水风想着,就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中,果然景明看她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感激,而景昭仍旧不理睬他,好吧,她也懂得几人之间的尴尬。
“莲华,还好吗?”虽然她觉得这话问起来不妥当,但她还是想知道那个执拗偏狂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景明顿住,景昭则是猛地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把她惊得赶紧给他倒了杯水又站起来给他拍背顺气。
景明默默的看着两人默契恩爱的一幕,见两人收拾稳妥了,才淡淡的开口:“她已出家为尼。”
两人再度大吃一惊。
“你,你不劝她吗?”景昭不说话,也就只有她继续尴尬的开口了。
“我怎么劝她?一个从来不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劝她的话会听得进去吗?”景明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激动,过了片刻,他又重重摇了摇头:“不要再说那个人了。”
说罢就埋头苦吃起来,好像只有吃可以缓解对心爱的人求而不得的痛苦,此刻他被父亲漠视的尴尬,可以暂时的遗忘所有人的背叛和遗弃。
林水风也开始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眼坐在她身侧的景昭,想等着他将院中景明告诉他的话如实相告于她。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是景昭说要利用战功给她盛大婚礼而反驳的话……总之什么都想好了。
但是寂然饭毕,他始终都没有开口。
天色将晚,景明是肯定要住下的,安排稳妥后,林水风觉得应该是景昭和她说实话的时候了,可只发觉他比起之前对她更加温存外,也照样一句该听的话也没听到。
临睡前,他照旧点上一炉安神香,只是这香味似比从前的有些不对,只是她满怀心事,也未曾多想。
等到她再度睁眼时,发现窗外透入的阳光泛着橘红色,她以为天刚蒙蒙亮,便坐起身打了个呵欠,只觉得身子有些发沉,头也有些晕,于是她随便披了件外套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看到院子中有个人背对着她在劈柴,只见他是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把柴火从中间折断,就怕声音太响会惊扰到屋里沉睡的人。
橘黄色的阳光让这个人身上镀满柔和的色泽,她一眼望去,眉梢眼角都是暖暖的笑意。
她突然想起第一日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景昭劈柴也是这般笨拙而小心,有几次因为想要声音再小些差点而劈到了手。
她悄悄走了过去,一把从背后拦腰抱住他:“嘿!是不是吓了一跳!”
他手中的斧子登时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水风笑嘻嘻的看着他愕然的回头,笑容瞬间僵持在了嘴角。
她讪讪的收回了手,尴尬的一笑:“不愧是父子,你们在这劈柴的背影实在是一模一样……你父亲呢?这么一大早的去哪里了?怎么让你在这劈柴?”
“一大早?公主现在已经是日落西山,天马上就要黑了。”
一句话,无需再多的解释,她浑身冰冷透骨,她已经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自己好傻,还在傻傻的等他的坦白,而她忘了男人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是不会和任何人诉说解释商量的,也包括他们心爱的人……因为他们总觉得是为对方好而懒得说,而这恰恰是最傻的行为。
“原来是昨天那炉安神香……他是个傻瓜!景明,为什么不劝住他!”她发狂的说。
“公主,你知道了?”他惊讶的问道。
“父皇让他去和北离王打仗,他怎么就猜不到父皇其实是想要他战死沙场呢,他和父皇年纪相当,你觉得我父皇会答应他昔日的好朋友娶了自己的女儿!更何况父皇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让我做他的干女儿的!这这……这就是想要他去送死,拔了自己心头的一根刺!”
景明闻言,却摇了摇头:“不会的,陛下金口玉言,说只要父亲得胜还朝,便会官复原职,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万一不能打胜呢?”她双眼渐渐变得通红。
“不可能,父亲不会败的。”
“那要是胜了而回不来呢?我父皇会让他回来吗!你们两个看着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在同一问题上犯了傻!”林水风不想再和景明废话了,转身进屋匆匆穿戴整齐拿了所有的细软,准备返回王都城找林耀一问究竟。
景明愣了一会儿,也渐渐明白过来,顿时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