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注意景昭此刻的神色,只是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和父皇母后说,还有景昭那边日后该怎么办——唉,这天终于还是到来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疼爱有加,她对他恭敬顺从,她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可没想到还是要面对了。
******
第二天林水风直接去了自家父皇的寝宫,刚到了就看到他正和母后在吃饭,刚来的时候那股勇气,在看到两人的脸后,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风儿,这么早来找父皇和母后,有事吗?”林耀今年已经四十岁,由于蓄须的缘故,虽然外貌具有帝皇的威严神武,但和景昭一比,年龄真的像是足足差了十岁,他看了眼自家闺女,笑了下,将碗放在桌子上,又说:“你吃过了吗?”
“风儿,来来,来母后身边。”林水风听到母后的呼唤,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看你的模样,似有心事。”林水风的母后也已年逾四十,由于在宫中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倒是不怎么显老,她摸了摸林水风的头,笑着说:
“莫不是风儿怪父皇和母后这些年一直在为你太子弟弟操心,从而忽略了风儿?怎么会呢风儿,我刚还和你父皇商量,说景昭上次提的议婚之事,你父皇没有立马答应是因为他不舍得自己的女儿这么快就成为人家的媳妇……不过我想风儿是想尽快与景明成亲,可以光明正大的日日和你的景叔叔在一起了吧。”
“父皇,母后,你们错了,”林水风鼓足勇气,往后退了两步,冲两人深深一躬:
“今日孩儿前来,是想请二位将我与景明的婚事取消。”
两人闻言,顿时吓了一大跳。
“风儿,为什么?莫不是因为这些年景明一直对你淡淡的,让你这才生了退婚的念头?”林耀有些着急,想了想,又说:“莫不是景明在外有了新欢,而忘却了自己还有个未婚妻吗!”
“不是的,父皇,是孩儿,是孩儿……有了喜欢的人,孩儿不想违背自己的心,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共度此生。”
“我儿荒唐!你可是堂堂皇家公主,怎可出尔发尔!”她见自家母后也难得冲她发了脾气,咬了咬牙,违心的说:
“不是孩儿出尔发尔,是父皇母后尚在孩儿襁褓中,便订下了此事,你们当时也没有问过孩儿的意思……当然,这不能怪你们……”
“风儿,你景叔叔那么多年对你疼爱有加,你这般做法,你就不怕他伤心吗?”林耀忍不住拍了下桌子,林水风浑身一颤,低下了头:
“孩儿心意已决,父皇母后不必多言。”
“那,那你总该告诉母后,你所喜欢的人是谁?是在京城中的世子和公子之中吗?”
“这个……今日孩儿心情有些乱,还是改天再说吧……”
“朕看也别改天了!”林耀有些怒了,朝外呼唤道:“去!去把景侯爷请来!”喊罢瞪了眼她,又说:“朕看你个不孝女如何面对对你那般恩深义重之人!”
林水风闻言,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景昭很快就赶了过来,听到林耀怒气冲冲的说完事情的原委,他却出乎林水风意料般的平静,先是微微安抚了两人,看向林水风,狭长的凤眸内满是深邃:
“风儿,你父皇和母后说的都是真的吗?”
林水风赶紧低下头,咬着牙点点头。
“……这样,陛下,娘娘,臣斗胆,想带公主出去游玩散心几天,臣记得公主从小就很向往东鲁的大海,不如就明天吧,臣带她出去前往此处散散心。”
林水风闻言,惊讶的抬头看他,只见他只是笑了笑,便扭头不语。
“风儿,你可对得起你景叔叔对你的厚爱!罢了……许是你在宫中这些许年闷的脑子迷糊了,出去玩玩,散散心,也就什么都想开了。”
“如此,那本宫就拜托侯爷了。”
景昭闻言冲二人微微躬身,然后便扭头深深的看着她。
她见状,心中剧烈的愧疚翻腾,只是赶紧撇过脸去。
*******
景昭带着林水风,一行人打着镇南王侯的旗帐,一路浩浩荡荡向东鲁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林水风根本就不敢搭理景昭,而景昭除了深深的注视,也并没有问过她什么,如此沉闷的三天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东鲁。
景昭在选了一家不错的驿馆后,便用大量的银两将里面的所有住客全部清场,举手之间霸气非常,让林水风着实的吃了一惊。
住下后他将她所有的一切都安置妥当,连放了满满鲜花的洗澡水也都很贴心的让人准备好,最后只是简单的嘱咐她要好生休息,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夜再也无话。
第二日便带着她去了东鲁城边的大海,仍旧霸气十足的将海滩上所有的住户和游客全部驱逐,包了整整一天,由她玩乐,这让她感动的同时,又感觉沉重异常。
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蓝波翻滚,远处的海岛隐在蒙蒙的雾浪之中,忽而清晰,忽而模糊,纯净的蓝天上白云翻腾而过,林水风和景昭就这样默默的坐在海滩上,看着天边的云彩由洁白逐渐变为金黄,两人只是静静的相偎相依,并没有人打破这种宁静。
林水风到快日落的一瞬间,突然想,要是能和景昭一直这么坐下去,没有其他人,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那该有多好。
当天完全暗下去的时候二人踏上了归程,途中林水风相中了一家卖海鲜食品的酒馆,就想要个包间和景昭吃个饭,可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景昭就又把整个酒楼的食客给清空了,上完菜后连小二也给赶出了酒楼。
这下林水风顿时就hold不住了:“景叔叔,咱们包个间吃顿饭不就行了嘛,何必把大家都给轰了出去!”
“风儿,还以为你就这么不理叔叔了呢,叔叔也是怕外人打扰了你。”景昭闻言,却是笑了出来。
林水风登时又沉默了,看了眼翡翠虾仁,正想去夹,却又被景昭抢先搁在了她的碗里。
她吃了一口,却觉得味如嚼蜡。
“这里有种梅子酒,风儿大了,可以少许喝一点。”景昭见她又不说话,也不着急,只是端起酒壶,替她斟了一杯。
她举起杯子,像壮胆一般一饮而尽。
“你,慢点。”景昭看着她,有些担心地说完,见她举着杯子示意再倒,便叹了口气,又给她斟了一杯,见她又一口干了,再要求倒第三杯的时候,他终于按住了她的手背。
“风儿,叔叔知道你心里苦,其实这几天我一直都想说,是因为景明的缘故吧,风儿心地纯良,想成全他和许莲华,对不对?风儿,你太傻了。”
“哦,原来叔叔是这么认为,怪不得这几天一直这么淡定,可你……哦,可你想错了,风儿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呵呵,风儿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叔叔身边,叔叔对你……怎么可能不会发现。”景昭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模样,笑了起来。
“是真的!”林水风只觉酒劲上涌,说谎话时也便有了十足的勇气。
“好吧,那你告诉叔叔,那人叫什么名字?”
“他,他,他……他叫……”
“看看,叔叔就知道风儿是在说谎话,这个虚拟的人物,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景昭浅笑着就想给自己斟酒,突然听到林水风喊了起来:
“他叫……扈飞白!”
“什么?”景昭一愣,手中持着的酒壶也就悬在了半空。
“他叫扈飞白。”林水风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报出了那个让她心痛如斯,纠结万分的人的名字,突然间便感觉到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回忆便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涌来,让她渐渐的红了眼眶。
景昭先是不信,看着她,俊美的面上慢慢的变得凝重,看了眼手中的酒壶,就往一旁空出来的桌面上,洒了一些酒液,深深的看着她,心中开始一点点变得紧张起来:
“在桌上,写下他的名字,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三个字!”
林水风红着眼,沾着酒液,写下了那个刻骨铭心,却根本不愿再想起的名字,一笔一划,带着深深的恨,又带着浓浓的不舍。
“扈飞白。”景昭半信半疑,看着桌面上的三个字,沉吟许久,方才开口:“这个‘扈’姓,倒是罕见,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是个怎样的人?”
“飞扬跋扈,骄纵跳脱,这个姓氏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猛然回头,却发觉他竟一直是我心头最爱!荒唐!”她双手握拳,嘭的一声砸了下桌子:
“我刺了他一剑……他现在生死不明,水随风起见飞白,这首诗是他所做,说这里面有我们的名字,水风,飞白……所以他才叫飞白……哼,真是个笑话!”她愤怒的喊罢,一把抢过景昭手中的酒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
景昭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一点点生拉硬扯般的撕碎,让他感觉痛不可耐。
“景叔叔,你说,他不会死吧……他不会死的吧……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刺他一剑,是他自己不躲的……我,我,我……我不想让他死的……”她只觉得头脑内迷迷糊糊的,竟不自觉的拉着景昭的手,开始哭了起来。
景昭看着她,听着她字字血泪的描述,那些最基本的问题好比扈飞白是谁,你和他怎样相识,为什么自己一点影子都不知道,他也想问,但喉头发哽,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猛地站起身,挣脱她的手,迷惘的转身就想逃离现在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