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室内烛火影影绰绰,夜色已深,垂挂在梁上的垂幔迎着渗入窗角的微微夜风轻轻抖动着,三角金链垂挂紫金香炉飘出淡淡的似是混合了茉莉与桂花般的香甜的青烟,一旁的龙帐床幔低垂,可以隐隐的看见里面双双而卧的鸳影。
此时天边传来低沉的闷雷声,龙帐内突然一个人影呼的坐起,似是突然发了噩梦,在发出几声低低的闷喘后,一个娇滴滴的女音响起:
“大王,你怎么了?”
扈飞白一把掀开床幔,俊美无俦的面上,一双狭长的凤眸内还带有睡眠不足而产生的血丝,只见他面色有些苍白,连凉薄好看的嘴唇也失了血色。
“可是被雷声惊醒?”元瑶见扈飞白站起身来,赶紧拿了放在一旁的长衫为他披上,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叹了口气:
“才刚被风姐姐闹得不得安宁,如今大王刚刚入睡,却又被雷声吵醒,唉,看来今夜着实是个不眠之夜啊,大王,你是做噩梦了吗?”
扈飞白伸出手背,轻轻擦了下额头沁出的冷汗,想想刚才的梦境,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平日里想起也会觉得心如刀绞,又何况刚才那般真实的在梦中重现。
突然,龙床正对的一面墙壁发出白光,好像有什么物体被藏于墙后,此刻突然光芒大盛,以至于墙面在夜色极暗的宫室内,亮堂的宛如夜明宝珠。
“哎呀!”元瑶见状,赶紧伸手拂袖遮面,一边有些恐慌的看向扈飞白。
扈飞白皱了皱眉头,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划,墙壁缓缓而开,只见一把古朴无华浑然一体的长剑被放在暗墙中的木托之上,此刻正发出耀眼的光芒。
扈飞白精致的面庞被剑光映的几乎透明,他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定定的看着剑身上“风月”二字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大王,此光太过刺眼……大王快想办法别让它亮了。”元瑶似万分不耐风月剑的凌厉之光,只急切的催促着扈飞白。
他闻言一挥手,风月剑稳稳的飞起,轻轻的落入他的掌心,这时剑身的光芒才微微变弱了少许。
“今夜为何风月剑又突然暴躁不安需要大王安抚?大王说此剑是你以前血肉滋养所成,且你灵魂又曾被封于剑中,照理说此物应该是很听大王的话才对,可为何近日频频躁动,难以制服?每每躁动得需大王施法才可压制,连臣妾也近身不得,怎么,大王不是说臣妾是你心头挚爱嘛,可为什么您的东西都不认臣妾的!”
扈飞白见她嘟起嘴唇一副生气的模样,笑了一下,走上前,伸手轻轻触摸她这副早已刻在自己心头之上的熟悉面庞,软语轻言道:
“你还未恢复记忆,这恐怕就是风月剑不认你的缘故,许是它见你对它相见不相识,心中感伤,所以才会屡屡发脾气,又或者,是对于那风妃,唉,我真是悔不当初……”他说到此处,眸色一暗。
元瑶见状赶紧安抚:“大王不必又再介怀,你说过,在遇见臣妾之前,你是没有恢复前世记忆的,你娶风公主是为了安抚前朝的遗臣,那些前朝遗臣几乎天天巴望着你和风公主生下男儿,好即位太子,这样未来大王的还是前朝皇帝的外孙,有着一半相同的血液,那些冥顽不化的老头才有个心理安慰,想象着前朝未灭,做着春秋大梦,这也是个笑话了,而且,”她话音一顿,又换做一副含羞的模样:
“大王自从遇到臣妾后,不是再不理那风妃了嘛,你的忏悔心思,臣妾看在眼中,疼在心里,大王不必忧心,今夜风妃虽然闹了一场,若是再闹,大王也可名正言顺的将她处死,谅那些遗臣们也不敢再说什么,你将我看的重要,臣妾心里明白,好比大王此刻手中的宝剑,也只是让臣妾一人知道它的存在,连风妃也未曾见过呢。”
“不必再提那个女人,我想当年是懵然无知才会娶她,除了定大局,想必因她名字的那个‘风’字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隐藏的记忆……现在想想她怎配呢,还有,我现在已经不在乎外人的看法了,随他们怎么说,只是见到你这么识大体,我越发的感到后悔……你看你,还叫我大王,你是还没有原谅我她娶之罪吗?我说过,你要唤我‘飞白’。”
“是,飞白。”元瑶娇羞一笑。
他见状还想与她调笑两句,却见手中的风月剑再度光芒刺眼,把个元瑶吓的赶紧缩到床角一侧,对着他不住的使着可怜的神色。
扈飞白赶紧起身暂时离开元瑶,以防剑气误伤佳人,他握着长剑,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
“看来风月剑已经自成一体,有着自己的灵性,而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道里面残存了一些花戈月执着的灵识,现在看起来,远远不是只有‘残存’那么简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世人都说每个人都有两个‘自己’,这难不成是我另外一个自己?可我又在这里……唉,这着实太过匪夷所思!”
正在他苦心冥想之际,突见窗外仙牢的方向发出一道白光,他临窗遥遥望去,突然指尖光芒一闪即瞬,掐指一算,唇畔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冷笑。
那个女人竟然冲破了他的法力锁链,刚才那道白光中蕴含的法力极强,怎么,那女人竟然想愚不可及的冲破仙牢吗?原来那女人以前的温顺柔弱,都是乔装作做的呀!
就在他准备前往仙牢一探究竟的时候,突然手中的风月剑发出剧烈的颤抖,在他预料未及的时候竟然冲破他的掌制,正以光的速度朝着仙牢的方向而去。
他大吃一惊,赶紧运起法力,紧随而去。
元瑶见扈飞白离去,疑惊不已,也赶紧仓促着装,尾随其法力残余的路线跟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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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两团幽幽的光团还未散去,不禁格外满意。
这次高级任务完成的不错,虽然她也不知道最后落个被雷劈死的结局还能完成任务,反正瞳镜除了给她应得的灵力,还给了她一道“风雪冰天”的高级仙术。
只是飞白……她甩了甩头,想把这疼痛的感觉挥去,尽量想着新的法术的事情。
她就想着暂时不要做任务,回到仙牢内自己的身体中,看看能不能突破扈飞白的掌控,一试之下,果然顺利解脱。
“好吧,现在就只剩下这仙牢了。”她得意的一笑,运足法力准备攻击仙牢铁链,突然看到前方一道光芒急速而近。
她疑惑的看了过去,直到那道光芒停在她的前方,铁链之外,她定睛看去,却惊见是风月剑。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难道那些任务空间都不是假的,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吗?
“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她一伸手,风月剑钻入铁链的缝隙中,温顺的落在她的掌心。
不远处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后,有一个人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手掌所触的石面上,指尖已经嵌入石内,鲜血早已泊泊而出,他却浑然不知。
“果然是风月剑,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是花戈月……不不,你是,你是飞白。”林水风喉头哽咽的看着它,泪水一滴滴的落在宝剑之上,溅起光芒成为一圈圈的涟漪。
“你的灵魂又被封于剑身之中了吗?你那日……确实害了不少人的性命……不怕不怕,你我今日再次相见,看来也是缘分未尽,若我今日能够脱困牢笼,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远走天涯,过着潇洒自在的日子?”
风月剑上光芒两闪,似是在对她回应,又慢慢的飞于上空中,猛地一个旋转,仙牢的铁链登时破碎成齑粉。
“飞白,你好厉害,过来!”林水风向风月剑伸出手,宝剑再度稳稳落在她的掌心,她深深将它拥入怀中:
“我们走吧,我现在变的可厉害了,而且有你在身边,我再也不用害怕被那个妖王扈飞白欺负了!你们都叫飞白,可我知道,此飞白非彼飞白,他怎么可能和你比呢!走吧!”
正当林水风携了风月剑准备离去,突然被一个人迎面拦住。
“不许走!告诉我,你是谁!”扈飞白俊美的面上泛着激动的红潮,拦在林水风面前,定定的看着她说。
林水风一见到扈飞白,登时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执起风月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剑风向妖王而去。
扈飞白赶紧闪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竟然如此恨我,你就这么想杀了我?你是谁!说!!!”
林水风刚才也是因为过于惊吓出手没过脑子,她可一直都把扈飞白视为头号仇敌,乍然一见,又怎能和平相处?出手过后又暗暗后悔,深恐激怒了他,小命再难保……
“……你既对我无情,我也对你无意,”她看着对方莫名激动的模样,用剑尖对准眼前的人,有些胆怯的缓缓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继续说:
“你不爱我,又何必囚禁于我?你看着我厌烦,我也是不想见你,倒不如你就此放了我,从此天高云淡,与君永不相见,我自然就不会碍你的眼,打扰你和元瑶的恩爱。”
“不要再退!后面是悬崖!”他不无担心的喊,仍旧又问道:“你说,你是谁!”
她站住了脚步,咬了咬唇:“……你为什么一直问我是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好吧,那我就说,我是风公主,是被你摧毁的前朝皇帝唯一的女儿。”
“不!我不是问你这个!”他突然大怒,又猛地变得格外感伤,把林水风看的莫名其妙:
“好吧,你不愿承认没关系,你如今这么迫切的想要离开我,而且又忘记了我的模样,却独独记得这风月剑……让我告诉你吧,这把风月剑是我的,而且除了我,就只有她才能碰,外人根本就碰不得……怎么,你到现在还猜不到我是谁吗?”
“妖王,你今天……呵,也太奇怪,先是问我是谁,我说了你又不信,如今又要我猜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和你玩这无聊的游戏!”她内心隐隐恐慌起来,一个真相渐渐呼之欲出,她却怎样也难以接受。
“淙流飞白绝壁散,丛际水风洒尘襟,殇酌真侣洽同心,万里行春始重寻,水随风起见飞白……林水风,你还敢否认吗?林水风……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不!你不是!”林水风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朦朦胧胧的视线中见扈飞白向他自己靠近,心中生出一千一万分的抗拒,想也没想举手就是一刺。
意识混乱中,感觉剑尖似乎没入了什么柔软的所在,她费尽心神定睛看去,只见长剑已经刺入扈飞白心口,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惊痛受伤面孔惨白无比,嘴角泊泊鲜血流溢而出。
“啊!!!大王!”元瑶刚刚赶来就看到催人心肝的一幕,嘶喊着冲上前,一把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林水风呆呆愣愣的松了手,看着留在他身体中的风月剑,怎么也没那个勇气拔*出来,同时感到莫名的心痛欲裂:“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林水风,林……水风,林水风……”他虚弱的喊着她的名字,脆弱的朝她伸出了手。
“不!”她通红了双眼,伸手捂住耳朵,想把这致命的呼唤摒除在外,嘴里喃喃自语:“不,不要喊我的名字,我不认识你,我不想认识你,愿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断崖,白色裙角衣袂翩翩,飞身而去,一跃而下。
“林水风!”扈飞白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已被崖底浓郁的黑色给吞没,目呲欲裂喷出一口鲜血,突然眼前一阵发黑,软软的倒在疾奔而来的元瑶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