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如今我在家里是一刻也待不住了,我一定要去。”林水风铁了心地说。
“……那先收拾一下,明天……”
“还明天什么啊!现在,此刻,马上!”她艰难的站起身说。
“……但你这个样子,总是要准备一下的……”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真烦人!”
莫习凛心中一寒,顿觉刺痛难忍——成婚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严厉的训斥他,而且还是为了那个早就不属于她的男人。
“好!你去你去!我……再也不管你了!”莫习凛眼圈微红,转身走了出去。
林水风自知失言,但现在满脑子都是花戈月成为暴君的事情,再也无暇顾及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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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风一行人,就这么紧赶慢赶,星夜奔驰,比起当时花戈月和安和用了三个月步行去凰城,他们却只用了半个月就到了。
林水风因没有神功傍身,身体变得异常脆弱,加上一路上的颠簸,来到凰城还没来得及通知林唯舞,就因高烧而卧床不起,把莫习凛吓的够呛,最后还是他拿了昭王的令牌火速入宫请求林唯舞派来最好的御医,林唯舞才知道林水风竟然没有任何请示就这么突然来了凰城。
“王妹来了,真是的,她都快要临盆了,也不知道在折腾什么,最近她的身子骨很不好,这不刚到了帝都就高烧卧床不起,真是可怜,也不知道她到底为了什么就这么心急火燎的过来了。”
花戈月一袭明紫色的宽袖长袍,美玉的腰带衬得他的腰身盈盈一握,身姿窈窕非常,墨发只松松散散拢了一些在头顶,被两根名贵的晶莹玉簪束住,其余的秀发有些凌乱的垂在双肩两侧和背上,狭长的凤眸被他刻意的用眼线将眼尾拉长,一股妖冶的气息笼罩在他的眉梢眼角间,再也不复以往那清纯可人的模样了。
这时他正给林唯舞奉茶,闻言手一抖,捧着的茶水便微微泼洒出去一些,他抬头看她,见她一副仔细观察他表情的模样,微微一笑,把茶放在她手中:
“……御医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来,雨前龙井,刚泡好,喝吧。”他的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
林唯舞接过茶盏,有点不相信他在听到林水风到来且生病的事情能表现的这么平声静气,于是又接着问:“你不好奇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此吗?”
“……许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和陛下说吧,昭王夫也有些胡闹,臣侍听说昭王已有八个月的身孕,万一孩子生在了路上,还没人照应……”他看了眼林唯舞,微笑的继续说:
“昭王可是陛下唯一的姊妹,如果出了事,臣侍怕陛下会伤心。”
“自古皇族间哪里就有什么亲情,孤有这么个姊妹虎视眈眈的睡在枕榻之旁,呵呵,你知不知道该会有多少隐患,旁人又会怎样的捕风捉影弄出多少文章!所以说,对于皇帝而言,还是独生子女的好。”
花戈月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瞧把你吓的,”林唯舞伸手抚摸他精致俊美的面颊,花戈月下意识就想往后缩,却被她猛地捏住了下巴,又听她继续说:
“我不会对付她的,你说的对,她可是孤唯一的妹妹。”说完才缓缓送来捏住他下巴的手,他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又转过身为她布置茶点。
林唯舞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唇畔慢慢的绽出一抹冷笑——月,你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了,你的相思之情会冲淡不少吧,总不至于在床榻上意乱情迷之际看着她叫那人的名字,也不会在睡梦中夜夜低声呼唤了吧……月……
她向他靠近,伸出双臂紧紧的环在他的腰侧,把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背上,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没办法啊,她太爱他了,她在自己王妹那里一直插有眼线,从花戈月刚进昭王府的门,她就命人将他的模样绘下来,她想知道这个一向不近男色的妹妹,会为了怎样的男子低眉折腰。
谁知道一看竟然连自己也不可自拔,许是人天生就带着一股贪婪的个性,觉得自己得不到的,不是自己的,便是最好的,时日一久,她每天看着他的画像,竟然也尝到了思之欲狂的滋味。
可那是自己妹妹的男人,是她的妹夫,可没想到他竟会被妹妹抛弃,而又似带了千丝万缕缘分的关系,就这样来到了微服出去散闷的自己面前。
她感谢上天,感谢将他送到自己的眼前,她可以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事物捧在他的面前,可以为他冷落后宫中所有的男人,但他呢……有时他看着她,却又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
渐渐的她感觉很痛苦,又慢慢的感到很愤怒,刚开始她只觉得只要将他留在身边,得到他的人便心满意足,可她现在想要他的心,她不希望自己满腔对他的热爱得不到他半分的回报,她希望他也能像爱自己妹妹那般,狂痴而执着……可他一直都没有,她也受够了他越来越清冷的模样。
林水风是为了他才这么着急的过来的吧,那这样太好了,她很期待能在花戈月清冷的模样下,瞧出她所期待的那种爱的火焰,哪怕他是面对其他的女人……她就是想知道,他也是会爱人的。
“等王妹身子好些了,咱们在宫中举办一个宴会,好好款待她,你觉得如何?”她伏在他的背上,喃喃的说。
“……陛下说好,那就好,臣侍没有任何异议。”
他的语气虽然清淡,但一想起林水风和莫习凛在一起,胸中不由自主的生起了一个火团,种种情绪好像火油般助燃着,让他身子有些发抖。
这个负心人……他倒要看看,她再见到他,会是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自己!
“陛下,到时让臣侍表演个节目吧,让臣侍为陛下两姊妹多年不见的重逢,添光添彩。”花戈月扭头看林唯舞,目光精亮,灼灼光华,林唯舞看着他对自己还是第一次露出这种热烈的目光,心头只觉寒意透骨,却仍旧温暖的笑说:
“这个是再好不过的了。”
花戈月面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隐在宽大袍袖下的双手却慢慢的紧紧的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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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风在高烧退后的第二天,便心急火燎的想要进宫,莫习凛告诉她女皇准备在她身体康复后设晚宴款待的事情,她闻言便迫不及待的要他告诉宫中使者,让女皇将晚宴定在今天晚上。
莫习凛再一次的领教了林水风的执拗,根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让使者回禀了女皇,如此晚宴便确定在今夜定下了。
如今已经时值四月,天气变暖,人们也都脱下沉重的皮袄换成了薄棉的单衣,唯独林水风格外惧冷,加上病体初愈又怀孕在身,莫习凛也不敢有所松懈,仍旧将她裹的严严实实的进了宫赴宴。
林水风只道是姊妹间的家宴,没想到竟是像招待外国使臣一般的豪华盛宴,珍馐美酒多不胜数,珊瑚宝石的精美装饰挂满了整座殿堂,数颗夜明珠散发出白昼一般的光芒,让自从怀有身孕后就一直喜欢清爽居室的林水风,感到一阵阵的压抑和不适。
“怎么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咱们即使得罪女皇也得赶紧回去!”莫习凛坐在她身边,担忧的低声问道。
林水风掏出手帕摁在唇间,强自压住了翻滚的恶心的感觉,苍白着脸对他浅笑,又轻轻摇了摇头。
“王妹怎么了?面色怎么如此的难看?”坐在首座的林唯舞发话了,林水风闻言赶紧笑道:
“多谢王姐关心,我没事。”
她从进门就一直没有看见花戈月,心不由的慢慢沉入了谷底——由于嬷嬷的欺骗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寻他,是她对不起他,想必他如今是恨惨了自己,不愿再见自己了吧……但她一想到他剧情中以身殉剑的结局,便觉心痛欲裂,她不能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即使拼了自己这条命,也得救他出苦海。
“没关系的王妹,许是你刚来觉得拘谨的缘故,下面马上就会有歌舞献上,你看了便会觉得心情放松,慢慢的也就不拘谨了,呵呵。”
“多谢王姐,我……”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唯舞嘘声打断:“你看,歌舞来了。”
此时笛声响起,笛音清澈悠扬,又渐渐的变得缠绵悱恻,音色中充满了浓浓的思念之情,好像一对相爱至深的男女,却远隔了天涯,唯有这漫漫笛声可以带给远方的那个人,捎去对方深深的思恋。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戴着面具身着柳青色宽袖长袍的壮硕男子鱼贯而入,他们举手投足间,尽显属于自己的阳刚本色,一招一式竟还掺有改良过的武功的影子,林水风在这女尊国根本就没有看过什么歌舞,以为必定会是一些娘娘腔的男人在那里俯首弄姿恶心头顶,没想到如今一看,却别有滋味,不由得凝神细细看了下去。
众面具男子舞动片刻,突然自他们身后,飞身而来一个同样戴着面具,却身姿窈窕的男子,虽然是同样的杨柳青色的宽袖长袍,却在众身体壮硕的阳刚男子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柔感,却显得格外的和谐。
林水风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就是花戈月,一颗心顿时提在了嗓子眼。
好几个月不见,他真的瘦了很多,只见他先是快速的冲到众男子的最前排,然后也不转身,就那么慢慢挪步向后退去,其余舞者缓缓散开为他让路,他则用清澈的嗓音,悠悠的吟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原来众舞者所穿的杨柳色的衣袍,皆是代表着离别折枝赠柳的典故,凄婉哀怨,真是闻者动情,见者流泪。
林水风见花戈月歌舞已毕,便摘下面具,先是向林唯舞行礼,然后转身面对她。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他双颊虽然消瘦,但气色看上去还不错,只是容色清冷,狭长的凤眸中只有着疏远和漠离,他果然是恨自己的,但自己现在又该怎么办?想带他远走高飞,可他万一不愿意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花戈月看着林水风,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他以为自己的恨她的,再见面应该除了恨,还是恨,可不知为何,相隔数月之久,虽然两人地位身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心却如同第一次见到她的那般——像刚孵出的小鸟一样微微的雀跃,还掺杂了久别重逢的喜悦与渴望……可他却强迫自己面上仍旧表现的格外的冰冷。
“习凛见过月贵君。”莫习凛不敢让两人就这么当着女皇的面这么相视凝望,于是赶紧出声打断二人的对望。
花戈月却没有搭理莫习凛,只是向林水风用宫中的礼仪行礼:“花戈月见过昭王殿下。”
林水风心中砰砰直跳,由于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又因为一看到他,她觉得头脑似乎又像前日高烧那般迷糊起来,只是下意识站起身,说了一句:“月贵君客气了。”
她说罢,才猛地警醒这句话是多么的错误,会给眼前的人带来多么巨大的伤害……
果然,花戈月的脸蓦地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