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王翰见王珊珊被林水风踢得直吐血,自知理亏不敢说什么,对她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只得扶起了她,重重叹气:
“咱们走吧!”他趁着林水风没有太过责怪,就想赶紧带了女儿回家。
“不!我不回去!我是陛下的淑妃!”王珊珊此刻后悔惭愧不甘委屈交织在一起,想着若是走了,怕是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那个丰神如玉的人了,情绪更是癫狂,只是不住的哀求林水风,口角处鲜血不住的溢出:
“求求姑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若你是我,敢把一个曾经给自己下过毒的人留在身边吗?若是留了,那么这人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林水风说罢,只觉无力,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想了。
“林女官。”一个太医从内室出来,看到林水风便向她躬身行礼:“陛下刚才醒了,只是吐了一回。”
“他没事吧?”她的心立马揪了起来。
“无妨无妨,陛下将残毒呕出,胸中烦闷恶心已消,刚才又饮了些雪梨汁,感觉好了很多,现在只是想要见您。”
“那就好。”林水风按住砰砰直跳的心口,准备往内室走去,却又被王珊珊猛地扑来抓住了袖子。
“姑姑,让我见见陛下,我要给陛下道歉……”
“滚!”她一甩袖子,王珊珊便跌在地上。
“姑姑若不让我见陛下,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王珊珊瞪着血红的双眸冲她吼道。
林水风闻言更是大为光火:“好啊,那你碰啊!”
她说罢刚转身,却听见身后嘭的一声闷响,她回头看去,只见王珊珊已经软软的从柱子上滑落,将金柱上慢慢拖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王翰面色惨白,一把抱住王珊珊,口内不断呼唤,她倒在自家父亲怀中,一动也不动。
林水风做过几次任务,也见了不少死人,现在的情形倒也不能震撼她一二分,只是命身侧看傻了的太医查看王珊珊,果见他把脉查看后,冲她摇了摇头。
王翰面若死灰,一代精明强干风华正茂的权臣,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呆呆的看着怀内的人,连眼泪都忘了流。
林水风想想王珊珊这个人活着的时候时常给她添堵,明明自己做错了事,却好像弄得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一般,如今又任性的撞死在这里,百里晟轩还在里面躺着,眼前一幕更让她觉得晦气,便愤怒的开口:
“既然淑妃不愿回家,那么死了也是陛下的人,既不是外人,那就还按宫中规矩办事,她不愿离开,我就满足她的愿望,来人啊,将她用草席裹了埋在宫外后山的荒坡上,不起坟头,让她日日夜夜遥望王宫,为自己所犯的罪责而永世忏悔。”
草席裹尸,不起坟头,在旧时百里王朝,这做法是要让死者地下不宁,永世不得超生啊!王翰眼巴巴的看着侍卫如拖鸡拽狗般把他心爱的女儿提走,心头滴血,目呲欲裂,慢慢的看向林水风,一点一点狠狠的握住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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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内,林水风急急的走到百里晟轩榻前。
“去哪里了?让我好找。”他俊美的面上此刻没有半分血色,看着她,虚弱的笑着:“扶我起来,我想坐坐。”
林水风赶紧小心翼翼的将他搀起,小心的程度好像他就是一件易碎的绝世珍宝,她轻轻的扶他坐起,自己则坐在他身后当他的背垫,最后将他珍而重之的抱进怀里。
百里晟轩虽觉得身体乏力,但内心却是快乐的,虽然刚才听说是王珊珊所为,却不感到愤怒,反而有一种因祸得福的感觉。
他以往日夜所渴盼的,不就是如刚才一样么,心愿达成,见她又不抗拒排斥他,反而对他更是珍惜怜爱,于是便心满意足的喟叹出声。
林水风听到他叹气,却是吓了一跳,紧张的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他俊脸一红,狭长的凤眸好像噙了水汪汪的清泉,含情脉脉的侧眸看她,却见她神色不佳,故而皱眉发问:
“怎么了?”
“王珊珊刚才畏罪自尽了,就一头碰死在正殿的柱子上。”
百里晟轩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无所谓的开口:“这等祸妇,死了就死了,干嘛还要为她劳神。”
“只是……是当着王翰的面……我现在有些后悔,后悔不应该让王翰来,若他没有看到自己女儿这么惨烈的死状,届时我再多多拟了王珊珊的罪责,他或许会当成个哑巴亏认了,可如今……饶是我们有理,只怕他也是恨惨了我们。”
“想这么多做什么,让他见见自己女儿的真实面目也好,什么玩意。”百里晟轩却是毫不在意,口内安慰她说。
“只希望王翰日后恨我一人便罢,千万不要把怒火迁延到你身上……”
“我还会怕了他!”百里晟轩听罢顿时气的双眉直竖:“他要是敢把你怎么样,我一定会饶不了他!”
“好啦好啦,你不要生气,太医说你至少要调养半年,朝政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身体最重要,朝政就让那王翰去管吧,也算咱们对于他丧女的补偿。”
“好啊,都听你的。”他笑嘻嘻的回答。
“这里……外头刚刚死了人不吉利,你这半年就去我那里住吧,我就近照顾你一日三餐,心里才放心啊。”
“行!都听你的。”百里晟轩闻言眉间更是舒展,笑眯眯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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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百里晟轩便搬到了林水风居住的院落,他自是得意洋洋,感觉像是回到了儿时,但却又比儿时更畅快的是,他们的感情总算进了一步。
他便如儿时一般,白天看着林水风在院内小厨房里为他洗手作羹汤,夜里又要她再度与他同榻而眠。
林水风念他现在元气大伤身体虚弱,看他可怜巴巴请求的模样,心头更是柔软,想着两人已是这样,拒绝也显得矫情,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百里晟轩复又拥有了当初二人同处的小天地,更是乐不思蜀。
林水风虽然答应夜里和他睡一起,也明白二人已经发生了夫妻之实,但内心中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占据了百分之六十的还是把他当成了数年前的那个孩童般宠爱,前三个月他的身体还在恢复期,夜里睡觉倒也宁静,可随着他身体一天天的复原,晚上就开始不消停了。
于是她每晚看着他将男女那事比作糖果一般向她索要,她心头别扭的同时,便搬出太医那套半年需静心休养的理由,一天天将他打发。
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半年期限了,这顿时让她惶恐不安。
“虽说是半年,其实你还未成年,得等到你十八岁……”她欲言又止的说。
“少哄我,我问过太医了,他说,哼……只要不过度就行了。”他理所应当的答。
林水风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而且夜间他翻来覆去,她总能感觉到那尴尬的存在,每每碰到,她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恰如他们在旧王宫中一般,只是这会子却找不到好理由躲避了。
若她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情不能像他对她那般坦荡和理所应当,又怕他听到后会伤心难过。
不知为何,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林水风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他百里晟轩不开心。
就在过了半年后,她陪着他过了十六岁的生辰,他每每看到她,总是笑的越发的势在必得,在与他独处之际,她也是万分想要拔腿开溜,可后来,一件事情打破了现在的安然怡得,让整个局面陡然扭转。
王翰在这半年期间,不知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林水风以前使用吸星大法杀人、做过小偷的往事给扒了出来。
他在上书的奏折中,痛斥林水风为妖女,杀人手段残忍,恐日后祸国殃民,让百里晟轩立即将其处死,否则他便于奏折上发之日,率领众大臣日日跪在午门外,直到百里晟轩答应为止。
百里晟轩先是不以为意,直到众臣果然全体跪在午门外,风吹日晒彻夜长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接连几个得力大臣因年迈受不得干熬暴卒而亡,整个南国的局势不稳的时候,他这才感到警觉了。
旧时百里王朝也是因为众臣不和,朝政不稳,在风雨飘摇中榱崩瓦解,儿时的那段悲惨回忆他一直不愿想起,如今见状,竟又似看到了那时的重现。
林水风也是悲哀的,她看着百里晟轩一日日的憔悴下去,痛恨本来是想守护他一生一世,却没想到因为当时沉不住气逼死了王珊珊,反如今成了他的拖累。
她是个做任务的,其实死了也没什么,她不知道到了今天她的任务算不算成功,但即使失败也只是损失了一些灵力,她大不了重头再来。
纵然她心头对他再有不舍,也该想着一死以成全百里晟轩。
她主意已定,就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以她的血,洗刷王翰的愤怒,让其日后还继续辅佐于他——没了个女人没什么,但若失去了肱骨大臣,失去了往日的信仰,她坚信,百里晟轩是不会开心的。
可就在一天夜里,她将一把吹毛可断的匕首藏于怀中,准备出去见众大臣,却突然闻见一股幽香,便一头栽了下去。
当她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叶凡担忧又惊诧的脸。
她觉得四周摇晃不止,好像在马车中。
“叶凡?你怎么回来了?”林水风坐直身体,拍了拍昏胀的头颅,皱眉问道。
叶凡见她提前醒来很是诧异,原本陛下急急将他召回,将她交付于他时曾说过,这迷香能让人昏睡一天一夜,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他们再快马加鞭日夜星驰,等她醒来后,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陛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留住她,不要让她再回来,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他还记得陛下说这话时,那浓重的不舍和心如刀绞的模样。
可这才过半个时辰她就醒了,这才离王宫没多远啊,这可怎么行!
林水风见叶凡迟迟不肯答话,她神志已经完全清醒,想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纵身跃下马车。
车夫见状赶紧勒马,那边叶凡也跳了下来。
“林水风,你不要回去!”他冲到她跟前,伸手阻拦,苦口婆心的劝道:
“只要你走得远远地,那些大臣们也就罢手了,他们说你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你都不在了他们还能说谁?陛下的安排是有道理的,你听话……我们走吧。”
“我怎么能将他一人留在险境?王翰恨我,如果他不亲眼看着我死,是不会善罢甘休,是啊,我走了自己是可以平安了,那些大臣也就散了,但王翰一定会积怨日深,他肯定会慢慢的把丧女的仇恨转嫁在百里晟轩身上,届时王翰会如何对他?恐怕会慢慢的权欲熏心丧心病狂,然后逼宫杀了他的!”
“……不会的,陛下天资聪颖,他一定会找到对付王翰的办法……”
“他再怎么能干也是一个人,叶凡,我是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千难万险的,我就算死了,也要在他身边。”
“……你果然是爱他的,你疯了!他是你从小带大的孩子!你大他那么多,怎么可以……你就不怕他日后见你人老珠黄将你抛弃了吗!”叶凡看着她的眼睛通红,只觉心痛难当。
“我没有办法坦然离去……若我还有命陪他到我人老珠黄,呵呵,那也是我的造化了。”
“你……”叶凡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她一个手刀劈中后脑,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林水风将昏睡的叶凡安顿在马车内,把身上佩戴的首饰全部取下,交给车夫:“带他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她看着马车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转身施展轻功,向王宫的方向速疾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