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风觉得今夜好像做梦一般。
直到晨曦透过窗棂,斑驳的光点柔柔的洒在身侧人熟睡的俊颜上,她才恍觉昨夜那疯狂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悄悄的起身,不忍吵醒他——他应是难得睡得这么香,还是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公主,你就这么走了,过会儿皇夫醒了问你该怎么办?你们……要不要一起吃个早膳啊?”清水见林水风离开新房,想想华阡的处境,有点不落忍——这刚好点,怎么公主又走了?
“不用。”林水风沉吟片刻:“等他醒了把里面的装饰都换了,换成清爽静心的风格,每天都点上安神香,膳食方面要御膳房多多注意,皇夫日夜操劳,膳食营养一定要跟得上……还有,不准给他酒喝,谁敢给就拖出去砍了,哦,别说是我安排的。”
“是是,奴婢遵命!”清水听罢顿时喜盈于色——不让说是自己安排的?公主你是真糊涂还是真当皇夫是傻子啊?哎哎,这俩人总算有进展了,太好了太好了!
******
余下的日子林水风还是对华阡避而不见,但华阡那边的状况却好了很多,每天的朝会也是和颜悦色的,朝臣们见状,统统松了口气。
他们现在只盼着皇夫别天天阴沉个脸,动不动杀人就成了,剩下的……爱咋弄就咋弄吧,他们哪,只求保命啊!
就这样日子平静的过了两个月,林水风有天早上吃饭时,看着跟前的蜜汁火腿,突然犯起了恶心。
清水赶紧服侍,看着自家公主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待她缓过来点,这边也收拾妥当了,才递了杯温开水过去,小心翼翼的开口:
“公主要不要招个御医把把脉?公主……你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来了。”
林水风只觉得脑子轰了一声——不会吧?她会怀孕吗?
怎么在和徐志泽一起的时候,原主就没怀上呢?
是徐志泽的问题?可剧情后面李梦洁可是给他生了双胞胎啊?莫非李梦洁红杏出墙借种弄得?
要是真的,徐志泽一辈子倒是替别人养了孩子了,前世荣耀一生又如何?还不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正在她乱糟糟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边御医也过来了,把了脉,果然是喜脉,在她浑浑噩噩之际,清水已经擅自做主把这件事告诉了华阡,她想阻拦已经是晚了。
“水风……”华阡自成为皇夫后,今天还是第一次踏足林水风的寝宫,只见他喜形于色,眉宇间神采飞扬,虽是两月未见,他比之那日,面色红润了,双颊也丰腴了一些。
他看来很激动,径直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坐在她身侧,话语间有些喋喋不休:
“有了身子的人了,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不要再动不动就使用神力了,我刚让御医熬安胎的汤药去了,你每天可一定要喝啊,御膳房那边我已经吩咐了,让他们每日给你做孕妇的补品,该吃的和不该吃的,你可千万留心,别再使小性了。”
林水风没有说话,她到现在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华阡以为她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如此的不知所措,握紧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试探:“既然你有了身孕,咱们就别分房了,住一起好不好,让我就近照顾你……”
“谁要和你住一起!”林水风蓦地清醒,咬了咬牙甩开了他的手,回答。
“我们公主是说……唉,皇夫啊,这女人有了身孕,是更应该分床睡的啊,要不万一夜里……有点闪失……呵呵。”清水见华阡面色有点发白,赶紧出声打圆场。
华阡想想也是,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笑了笑刚想开口,却听到林水风吩咐清水:“你你,赶紧让御医开副堕胎药,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不行,不行……这是任务,她是个不会久留在这里的人,她不能贪图眼前这虚幻的幸福,她怕自己要是蓦然离开,会忍不住发疯的,不行不行……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已经快要发疯了。
华阡闻言整个人如坠冰窟,什么初来的喜悦与激动,统统化为乌有,他看着林水风,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冰冰冷冷的开口:
“为什么不能要这个孩子?他是你的孩子!你就因为讨厌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恨上了吗?”
清水在旁边吓的大气也不敢出,拼命的在和林水风使眼色。
林水风看着自己的夫君毫无感情盯着她的模样,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为了任务,实在对不起他,如果他当初并没有做她的皇夫,而是选择留在自己的国家,或许现在正是意气风发,飞扬跳脱的时候,娶了谁都比娶了她强,而现在呢……她把他伤的支离破碎,自己也是残破不堪。
“林水风,我警告你,若你敢擅自将孩子除去,我就杀尽你化雪国子民……你看着办吧。”华阡冷冰冰抛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清水赶紧跟了出去。
“皇夫,”她看着华阡走了良久,突然停步,刚开口唤了一声,却见他捂着胸口,一口心头血吐了出来。
“啊!你……”清水吓了一大跳,却见华阡虚脱的摆了摆手,回头看她,脸色惨白,唇边血迹触目惊心:
“麻烦女官……好好看着她。”说罢脚步踉跄的离去。
清水也觉得无力——两人明明相爱,可为什么会闹成了这样?
*******
林水风在过了纠结的两天后,也想明白了,这或许是天意,她对不起华阡,她是注定会离开的人,离开后给他留个孩子,他或许心思一转移,就不会再同以前那般感到痛苦了。
而且他现在应该很恨她,若她真的有天不在了,他或许也不会太伤心。
她不希望他像星宇那样,疯癫后变了一个人,完全失去了自我。
好吧,那就这样吧。
时间如流水,转眼间林水风已怀胎十月,且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生孩子的时候她并不感到什么痛苦,很顺利的产下一个男婴,当清水满脸喜意的将婴儿递到她怀中,她听着他嘹亮的哭声,在他娇嫩的面上轻轻一吻。
“公主,皇夫在门外等着呢,要不要……”
“把孩子给皇夫送过去,从今天起,就麻烦他照顾了……以后孩子不必回来这里了。”林水风将孩儿递回清水怀中,忍着心如刀割的感觉,冷冷的撂下这句话。
“公主,你!”这下,连清水也忍不住动怒了。
林水风苦笑了出来——她不能让孩子留在她身边,因为最近她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她怕离开后会想念孩子,想念夫君,会活不下去的。
相反同样,孩子时间久了与她产生感情,若她突然间不在了,华阡是大人还好,但孩子该会怎样撕心裂肺的找母亲呢?
她这样做华阡会更恨她吧,不过孩子每日每夜在他身边,他的痛苦难过肯定是会转移的。
门外,华阡抱着小小一团的他的儿子,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还是在听了清水转达的话后,流下了几滴血泪。
随后他便伸手擦干了泪珠,面无表情的带着孩子离开了。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过了五年,这期间,林水风如她当初所想的那般一样,冷硬了心肠,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两人。
然后,她所预料的不安的感觉,终于还是来了。
一日清水悄悄的和她说,狄荣国这次联合了塞外所有的游牧人,这次是倾尽国力来犯,比之上次,更是来势汹汹。
而且华阡已整装待发,决定在三日后御驾亲征。
林水风听到这个消息后,放下了手中的书简——她避世好些年,终于到了她该要面对的时刻了。
已经五年了,她第一次走出自己的院落,朝华阡主政的书房走去。
路途中经过御花园,她突然看到一个明黄色小小的身影,拿着一柄小木剑,在园中吃力的比划着,看他一招一式,颇有点那么回事的感觉。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儿子——华云。
她还记得当初华阡给孩子冠上华姓的时候,有些化雪国遗留的老臣们过来找过她,说什么皇子长大后定为太子,但姓了华,那可就变了味了,就不是林家的孩子了,时日一久,化雪国就会渐渐的名存实亡了。
她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当晚那些个大臣,就被华阡用了莫须有的罪名,全部被迫告老还乡,好吧,没有杀他们,还算给她留了面子了。
“云皇子,快过来!”站在林水风身旁的清水,擅作主张的招呼了华云一声。
华云朝她们看了过来——一副与华阡有五六分同样的长相的孩子,嘻嘻哈哈的冲了过来。
“清水姑姑!”华云扑入清水的怀中。
林水风一动不动的笑着看他。
“云皇子,这是你母亲呢。”清水说罢,小心翼翼的看了林水风一眼,见她没有抗拒,便又在小人儿的耳边叮嘱了两句,小人儿一脸迟疑的瞪着林水风,迟迟不敢开口。
“……父亲说,母亲在闭关修炼神功,所以我不能去看她,因为父亲还说,如果我去了,母亲练功时容易伤到云儿,所以我一直都很乖,虽然很想去看看但一直没去,父亲又说了,母亲会有出关的一天,她会和我们见面的……”
林水风听着心酸——闭关修炼?好个理由,这些年避而不见,他找了这么个啼笑皆非的借口,是为了防止儿子恨她吗?
华阡,华云……她其实在这五年的每日每夜里,都很想见他们的。
“来,过来。”林水风冲他张开手臂。
“母亲!”华云这才兴奋的喊出声,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除了他的出生,这是第二次将他稳稳抱在怀中,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林水风差点就要哭了出来。
“……你父亲是在御书房吧?”拥抱了儿子良久,在众人的默默拭泪中,她有点哽咽的问道。
“是啊,父亲还在议事呢,父亲说,三天后他就要出征做大将军了,很威风的!”华阡喜盈盈的在她怀中抬头,一双酷似华阡的狭长凤眸亮晶晶的:“云儿以后也要做大将军!”
“这么厉害啊,不过大将军也要吃饭的吧,云儿乖,这午时都过了,告诉母亲,你父亲是不是一直都没吃饭?”
“唉,我都说了他好几年了,他就是不听话,一直都是不照饭点吃啊。”华云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叹息道。
众人都隐隐笑了起来。
“云儿以后还是要监督你父亲哦,今天母亲出关了,而且好几年没见你们了,觉得对不住你们,所以母亲给你们做饭吃好不好?”
一旁的清水瞬间激动了。
“母亲会做饭?”华云眼睛更亮了:“可云儿更喜欢吃甜甜的糕点。”
“糕点母亲也会做,走吧,去御膳房,待会儿我们给你父亲一个惊喜。”
“好哇好哇好哇!好棒好棒好棒!”林水风看着儿子高兴的蹦蹦跳跳,心底止不住泛起阵阵柔软,默默地想——谢谢你华阡,纵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你也未曾将一丝一点的恨意加诸在孩子身上,还是将他教育的性格这么阳光,此番恩情永世不忘,若是来世我们还可相遇,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清水,把咱们院中的啤酒搬过来一桶,今天我要给皇夫做他喜欢吃的啤酒宴。”
“是,公主!”清水激动的去执行了。
林水风摸着华云毛茸茸的脑袋,笑了笑——这些年华阡虽再不主动求见,而且在与狄荣国交恶的情况下,仍是费尽心机弄来那里的特产啤酒送来,五年内从未断过,他的心意,她知道,她明白。
华阡,对不起。
******
华阡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就快步来到了御膳房,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么温馨的一幕——他的儿子正捏着块红白相间的糕点吃的正高兴,他久而不见的妻子正一面护着孩子,避免他被油花溅到,一面在将切好的肉放入滚起的锅中。
他闻着空气中熟悉的香味,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做梦的感觉——这是他数年前第一次吃过的她亲手做的啤酒宴,当时他还厚着脸皮问她,还有没有那个福气再吃一次,她当时没有回答。
后来事实证明,他果然是个没福的。
他三天后就要出征了,此番一去生死难料,这么大的事想必他怎么瞒也瞒不过她的双耳,她今天这样,是知道他或许活不多久了,给他的怜悯吧?
但如果说她这次对他示好是想提出自己再次打仗的事情,他是不会同意的——他不会再让自己的妻子,再度身犯险地了。
纵然她不爱他,他也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守护着她,死了化魂也亦然,永远陪伴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