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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俊青父母来了。小宁一边哭一边帮他们清理遗物。大家都没有力气互相安慰。

他妈突然骂道:是你害死了儿子!是你对他不好!

小宁愣了,她一直努力帮他,希望他写完论文。但谁能一直对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耐心?

她说,我没有……

他妈不饶,你个狐狸精,你是个狠心女人,你生来就是要害死我儿子的!

小宁哭着说不出话来。

他爸不说话。好久,才说,你不要再来了。

小宁哭着走了。

他其实在日记里把责任归到他妈身上了。这样的女人,让她想起妗子。她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妗子总是恶语相向。庄上人纷纷向姥姥祝贺,说姥姥白拣了个好外孙女。

姥姥就乐得合不上嘴,却说,哼,那是人家不要的。

妗子却阴阳怪气地说,考上有啥用,又没钱,不还是赔钱货!不还是结巴子!

小人总是有理。且总是极致恶毒。

这样的女人真是到处有。这个男友的妈更强横,逼死自己的儿子还要把责任全推给别人。

她想起来,王俊青说过,他高考时精神出过问题,他妈就不停地骂他。小宁再翻下他的日记,实际从小学开始他妈就整天骂他不争气,初中升高中时也出了精神问题,高考时更严重。她明白了一些,很多东西,都是父母造成的。不止是口吃问题这样。她以前太关注口吃了,以为口吃是父母的责任,现在看来,一个人身上几乎所有的异常都能在父母那儿找到根源。

父母是天使,也是恶魔。什么都会带给后代。

王俊青的精神问题就是他妈种下的。当然他妈到死都不会承认。

做父母不用考试,这很要命。她也是被父母毁掉的。幸好自己还算坚强,也足够努力。但他就不行了。

想起来她就哭得没法呼吸。

为什么好容易遇上一个爱自己的人,却又那么残酷地夺去了?

他爸妈回家了。火化时小宁去了下,没说话,完了就走了。小宁看到当时他爸揪着他妈,不让他妈动。看来还是想找小宁的麻烦。

小宁的愤怒又上来了。

他们走的时候,她没去送。

你儿子就是死在你自己手里的!还让我陪着受苦!

想想这样说又对不起她的青,就又哭起来。

安处长和陈健康以官方的名义来看她,让她坚强,要继续做学问。

看得出陈健康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安处长是真心希望她不要出问题。

他们给了她两百块慰问金。

安处长说,赵宁,一点小心意,多了政策也不允许。这种事我们都不希望发生,你学术能力很强,也很用功,我们希望你继续努力,完成学业。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们。

小宁流着泪谢谢安处长。

有事找我和陈老师都行。安处长说着言不由衷地拍拍陈健康的肩膀。

安处长很明白陈健康是什么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靠山,他也不能得罪。

安处长让小宁感觉很温暖。

陈健康却让她清醒。

小人代表着最世俗的生活。一个市侩的存在会时刻提醒你你还活着。

小人激起的通常是斗志和生存的欲望。

——连他都能活得津津有味,我为什么不能?

大家又异样地看着她。没有男生再敢靠近她。

她似乎一下又陷入了谣言的汪洋大海。虽然她已经今非昔比,她还是难以承受众口的压力。

有大胆的男生来关心她,她也不理了。

她又在河边哭。想他。

她自责。她悲痛欲绝。

今夜我不想人类,只想你。

为什么,好容易有一个真爱自己的人,却是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自己才是不祥之物,靠近自己的人都要受到诅咒?

宁儿出现了。

宁儿好久没出现了。

还是在河边。一条风景优美的小河,比教育学院那边大气多了。

你怎么不来看我了?小宁问她。

你越来越像我了。宁儿说。

小宁说,像你?

很多原因在你身上。是越来越像我的状态。等你想明白为什么会有我,你就不再需要我了。

小宁不语。

又想跳下去试试?宁儿也沉默了好久。

小宁,是想。但我不会。

你又一次接近死亡。爱情是奇怪的东西。人类加在为了繁衍的交配行为上的伪饰。人类独有。对你来说,也是很好的体验。他不遇上你,遇上别的女生一样活不了。或者,他不恋爱也活不了。爱都救不了他,何况还有父母的不爱。他注定如此。他的父母决定了他的命运。他的命运就在这儿等他。你只是一个注定的过客。你体验的是失去。而他,是必然的死亡。

为什么那么残酷?

我的话和宇宙一样残酷。或者不残酷。一切本来就是如此。生来就死的婴儿与百岁不死的老人没多大差别。

小宁又沉默了。好久才说:

我是不是不祥的人?

宁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和你没关系,我说了他找其他人相爱或谁也不找,都是同一个结果。你还给他很多快乐。你也成了一个女人。从人类世界来看你们是互相成全,帮助对方完整,是吧?

小宁:我愿意给他。

宁儿:你是你自己,你不属于谁。你会明白的。

小宁:我就觉得我是他的。

宁儿:不,你们是相遇,不是属于。

小宁:我好想他。

宁儿:你还需要另一个经历。你会明白爱也有终点。然后你就明白什么是你只属于你自己。

小宁:我不想。

宁儿:一定会明白的。一定要明白。

小宁:我不会再爱其他男人了。

宁儿: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命运在前面等你。未来早已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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