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宁获得了大成功。
小宁考上了研究生。
小宁是有史以来院里第一个考研成功的。
因为从专科考研究生太难，没人敢这样想过，而小宁居然鬼使神差地把这最难的事给完成了，一年考过自考，拿到最硬的本科学历，再一举考上研究生。
院长都被惊动了，下令亲自接见她。
小宁第一次进院长办公区域，好紧张。又很怕到时候一句话都说不出，好尴尬。幸好是好事召见，不是坏事，心理上还好一点。但越是面对自己有善意的人，她结巴就会加重。面对当官的，她结巴更也会加重。这下两种合起来了，不知会紧张到什么样子。
她战战兢兢地走上楼，按指示牌走到院长办公室所在的走廊。
好干净，好严肃，好紧张，好陌生的地方！
一个修长的女老师走出来，小宁一下张口结舌，说不出自己的名字。
那老师却说，赵宁是吗？
小宁马上如释重负地点点头。
这边来，她说。
院长的办公室是个大套间，里间是院长办公的地方，外间是会客厅，摆着一圈真皮沙发，中间大理石的茶几，水磨石的地板，墙边的柜子里摆着一些瓷器和玉器，门口是一个巨大的景德镇花瓶。正北墙上挂着一幅书法：难得糊涂。巨大的窗台上摆着很多不知名的漂亮的花。
小宁又紧张得胃肠翻绞。大腿在抖。屁股上肉最多，也在抖，似乎扇起了风。
院长是一个慈祥的老头，头发花白，50多岁。
院长抬下手，示意小宁坐下，那个女老师帮她倒了杯水。
院长慢条斯理地说，~赵~~宁同~学是吧？
小宁心中一震，这发音方式，明摆是口吃啊！简直就是最标准的山东李老师的发音法！她想想又乐了，这个慈祥的老头不简单，结巴还能当了那么大的官。
其实，小宁在口吃矫正班时就已经知道，那个李老师讲过的，我们周国不少大人物就口吃。就是说，结巴不妨碍做大官，哪怕是全国最大的官。英国首相丘吉尔也口吃，英国国王也口吃，光绪皇帝也口吃（千冢插播，2021年就要上任的美国总统拜登也口吃＜千冢二重插，本人第三次修改本小说稿时，拜登已经做了好几个月总统，且暴露出越来越严重的老年痴呆症状，此时阿富汗首都已经被塔利班不费一枪一弹占领，美国再次惨败。为了标记人类的某个时间点，我就不修改上述时间了＞），很多很多。
院长继续说，家~庭很困难是吧？
小宁点点头。
院长问，家~庭那么困难，怎~么想又考自~考本科，又~考研究生的？
小宁憋红了脸，说，我、我结巴，我、我不想当、老师……
院长愣了下，哈哈大笑几声，赵~宁同学你很直率，结~巴不是当不了老师，~我就结巴，你~看我现在说话挺~好是吧？
小宁点点头。心里却说，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你结巴了。
院长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结巴很厉害，后来自己练习演讲，逼~自己说话，慢~慢地就好了。
小宁嗯了声，点点头。心里说，那是自信心起来了，而且你心理问题没那么严重。因为院长看上去很随和，不像小宁受那么多苦，性格那么急，那么压抑自己。
院长又说，人~在~年轻时吃点苦是好事，不然~我现在也坐不到这儿，可~能当个工人就算了。农村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看你就是，如~果家里好一点，恐~怕你就回去做个普~通中~学老师了。
小宁很是赞同，拼命点头。又觉得，用发音法说活特别像领导，就是像打官腔，或者反过来，打官腔就像用治疗口吃的发音法。
院长突然哈哈一笑，说，你~结~巴我是知道的，你们小~徐主任说过很多次你，自~考一年12门，你~可大大有名，~小徐说要推进这个激~励制度，你正~是最~好的典~型。你~考研要交违~约金，小徐也~来专门找过我，我~是大~力支持的。你~是作为第一个在校期间考研成~功的案例，被~特批资~助的，这~次赵~宁同学你为全院争了光，小~徐也为院里立了大功……小~徐这次要提拔到院里来了，这实~际都是你的功劳……
小宁非常感激，眼睛里又有泪要流下来，连说，谢、谢谢……
朦胧中，小宁似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着院长泪如雨下，我、我一个没没、爹没娘的孩子……能、到今天这样，真~的要感谢你们……
院长看着小宁，小宁怔怔地坐在院长对面的沙发上，眼泪慢慢地滑下脸颊。
院长赶紧说，赵、赵~宁同学，你~家庭的困难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也大力支持你这样的苦、孩子……
院长说着站起来，从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小宁。小宁像突然从梦中醒来，摸下脸，才知道刚才哭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说出话来。
院长又鼓励她，像毛主席一样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穷人的孩子多读书是最好的出路。说着又向门口喊了一声，小周~，拿我套书过来。
一个女声答应了一声，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声中，刚才倒水的女教师两手托着一套书进来。
院长送给小宁一套他亲笔签名的禅诗研究。是院长的专着，四大本，大三十二开，像词典一样。布纹封面，烫金的大字，非常大气。
小宁很佩服，想着啥时候她也能出版几百万字的一套书，也这样的，词典一样的厚重。
院长拿出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了他的大名。又让女教师装到一个手提袋里，再亲手交给小宁。
临别，院长伸出手来，小宁也怯生生地伸出手，院长温暖的大手握住她的小小的已经变得很娇嫩的小手。
小宁心里说，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院长却突然调皮地对她眨眨眼，赵~宁同学，我们还会见面的……
小宁愣了愣。院长转头对女老师说，帮我送送赵宁同学。
小宁向院长躹个躬，走了出去。女老师在门口对着她朝右边抬手示意，这边走。
前面就是楼梯。走廊都是明晃晃的大理石铺地。楼梯上方一个巨大的吊灯，显得富丽堂皇。小宁后来才知道，那个吊灯她十年都吃不完。
女老师站在楼梯口，对小宁说，再见！
很多年以后，小宁都没忘记那个场景。不知为什么会一直如此清晰。
她笔直地站着，及膝的A字裙，身材曼妙，两手交叠放在右胯，像画中的古典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