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归来，小宁过了国家线，英语和政治都超了好多。总分378，和往年分数线相比也相当高，看来是通过了。然后就是等着通知去面试。
小宁又请室友们吃了一次烤红薯。
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夸小宁真行，皇甫明丽大叫：我们438又出了一个大人物！
又？你以为你也是吗？是王怡。
陈晓琴冷笑一声，我们都是。
小宁笑着说，我、们438都是大人物！
汉口女叫道，我们都有青云志！
李汾绿补了句，你脸上有小人痣！
汉口女说，什么？
韩欣蕊远远地说，绿绿说你脸上挂满朱砂志……
面试果然有小宁。
导师能招两个，另一个是安徽来的一个男生。
现代文学的三个教授一起面试。看了她的自我介绍，都对小宁大加赞扬。
其实面试很轻松简单，像聊天一样，随便说说话的。
一个教授突然说，你的自考本科毕业论文写的什么，可以说说。
小宁正轻松间，突然吓一跳，一阵恐惧袭来，怎么都说不出“老子”这个词，卡了一会，才说，是、是道德经，对、仁的看法……
这个教授却抓住了不放，说，哦，你说话有些问题。又盯着她说：你进来后可没有机会锻炼说话的。
这话很有威胁之意。那教授不是她导师，却也把她吓了一大跳。
华教授似乎也有点懵，就看着她，没说什么。
小宁没再说什么。那教授也没再提什么问题。
第三个大背头教授说，赵宁同学，那就面试到这儿，请回去等消息吧。
出了面试室，小宁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办。她想起了一个人，她要去找陈健康问下。
她穿得很性感。她今天不知潜意识触动了哪根脑电，穿上了正常的胸罩，上衣卡在身上，显得很凹凸有致。
陈健康明显眼前又一亮。
小宁却像看见亲人一样，很急地说，面试可能有麻烦了……
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办公室有人，他带她到外面一个角落，伸手帮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说，不要着急，能帮的忙我一定会帮忙的。
陈健康小声问她，三个教授，是哪个？
小宁说，我不认识。
头发长还是短？
短的。
你导师之外的短头发教授，我知道是谁了。是做戏剧的那个吴教授。
陈健康说着又回办公室打电话给华教授，小宁在外面听他说：赵宁同学今年考了第一名，专业也很好，各方面都优秀，进来我们打算重点培养，给您华教授大大争光！赵宁说话上有些小问题，表达不是很好，华教授多多照顾下，进来后再慢慢提高！
打完电话，陈健康又出来对她说，其实没问题，华教授说某个坏人乱说话是没用的。他说了才算。那个教授应该是吴仁阶，本来就不一个方向，没关系的。华教授可是没人敢惹的，他的学生没人敢动。
小宁似乎放下心来。
陈健康突然抱了她一抱，说，看吧，说让你别难过，我说没事吧？
她的小胸胸被他压得扁了一扁，她心中一惊，却没说什么。匆匆地走了。
又成功了！
两天后小宁打科研处的电话问情况，陈健康告诉她，几个教授都签字了。就差发录取通知书了。
再次成功！这次应该是巨大的成功！研究生可不容易考上。放眼望去，整个学院里包括老师也没几个研究生！听说院长也不是，系主任也不是，书记也不是，都是本科。
小宁能挺轻易地做到，她真的很满意。很多人条件那么好，也比她聪明得多，就是拿不到。
圣马丁的军队出其不意地翻过白雪皑皑的安第斯山，突然出现在智利平原上……
这次不仅仅是空洞的诗感，而是真正的踌躇满志。
后来，再多少年以后，小宁想明白了，她靠的社会规则和国家政策，她按照规则努力做事，达到目标就能按照规则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发现，这真还能实现大多数愿望。她倒不是粉饰太平，而是一个社会系统的存在，要良好运作，就必须给人上升的机会，如同古代的科举制度，再僵化也是选拔人才的，且是平民上升的唯一通道。小宁这个出身极卑微的女生看准了上升的最佳最省力的渠道，再加一个坚持，就一次又一次地成功了。
多少年以后，小宁想起自己的“成功”，都觉得自己都不是那种天才式的成功，而是最简单的人类因果关系，就是种瓜得瓜，浇点水施点肥就一定有收获。不需要任何天赋。重点是坚持！小宁还是感叹，自己的那些“成功”，换成别人实际更容易。只是自己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全力以赴。而其他人经常心有旁骛。
后来，小宁非常震惊地知道了那个教授抓住她说话不放的真相。实际上，研究生口吃与学术没关系，吴教授抓她说话问题是毫无道理的。他抓住小宁不放是有重大阴谋的。吴已经为其布局了好久。
陈健康告诉她，原来那个教授有个外甥考他的，但没够分数线，英语离国家线差了5分，总分也差了近十分，这两条哪个出问题都上不了，那教授就试图搞掉小宁，这样名额剩余，他外甥就有机会特招进来。
小宁觉得人坏起来也真了不得。
小宁对那教授也没好感，感觉是个好阴险的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是心计很多，眉毛倒竖，满脸横肉，说话慢条斯理，头歪着，像《教父》中的马龙·白兰度，杀人如麻手不抖。
再后来，听人说起来，果然更是阴毒之人。那吴教授当年做过系主任，给自己大捞好处，害得其他老师上不了职称，比他强的都倒霉。包括华教授和面试时那个大背头王教授，当年都被他整得相当惨。多少年以后，小宁想想，这人与后来上海的大恶人有得一比。小宁想起自己成绩单上三门专业课有一门是小论文，只得了60分，其他都80多，华教授说就是那个吴教授批阅小论文，看来为了帮他自己的亲戚，真的是杀人如麻。但他也没成功，那外甥也不争气，其他学生的小论文都他被硬压了十几分二十几分，相当于变相给他外甥加了四十分专业分，结果都考不够分。听人说他外甥调剂到了新疆某个学院读研。.看来这个教授实际就是个典型的狠毒小人，一生所为就是为自己谋利，从未有过真正的理想或公心。他出手的时候，一定是为自己或亲戚动坏心思。
后来她又去华教授家时，提到这件事，华教授很愤怒地说，那人说话不算，是我说了算！说完又恨恨地说，那个小人，不用理他！我的学生关他什么事？当时他也不敢搞我的学生，他不给我签字，他的两个学生我也不给他签字。王教授是支持我的，也最恨那个坏人！我俩都不给他学生签字通过，他就没学生招了。他最会算，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宁这才知道导师非常恨那个吴教授。小宁放心了。小宁想着，华教授的恩情今生都不能忘。
小宁之后就对那吴教授敬而远之。反正这学校导师不多，而且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谁了管不了谁，何况这吴教授没资格给小宁上课。她的导师华教授很强悍地不允许任何其他导师给自己的学生上课，就他自己上。后来有一个猥琐的老副教授偷偷地给小宁他们上课，不经导师同意，通过系里暗箱操作排课。不知他怎么想的，不是教授给研究生上课又有啥好处？赚点代课费？这老副教授其实一直想上教授，好几年了，一直上不了，是想偷偷给研究生上课，好给别人说，我也带研究生了？或许能增加些评教授的筹码。后来导师知道了，马上闹到系里，直接砍掉。小宁很惊讶，也挺佩服的。这样决绝地拒绝合作的教授也真有意思。再后来，在小宁的博士时代，那个老副教授也就是以副教授之名含恨退休了。小宁不同情，因为这老副教授为人处事较阴，猥琐的阴，整天暗箱操作谋取名利，50多岁快60了还想办法讨好各种人，一脸奴相，在主任书记办公室里，奴颜婢膝到抓耳挠腮，另外那么老了还讨好漂亮的女生，有点小东西，笔啊本子之类，马上送给漂亮女生。他从未讨好过小宁。
好吧，小地方三流高校，就这样好玩。
教授也是人。
坏人也能当教授。
恶人也能当教授。
小人也能当教授。
好人也能当教授。
怪人也能当教授。
都是人。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教师也就是一个职业。不是哪个职业就怎么着，而是每个职业的从业者都是活生生的人。
小宁这次成功最惊心动魄。一波多折。从专科到自考，每一步走不好都报不了研究生，然后又是政策问题，要赔钱，然后是系领导帮忙解决。反墨菲定律起了很大的作用。从系主任和书记的话来看，她之所以被关照，就是那个让她一生抬不起头来的家世和口吃，就是那个浑身补丁的小老鼠一样让他们震惊的她。不幸的东西反而帮了她。她的极度自卑加悲惨家世再加极其努力，反而让她取得了别人拿不到的成功，其实系领导也从她那儿大收其利，这是后话。但这些成功，总有小人作祟，小宁一不小心就会翻船，那个吴教授就是典型，万一他们三个教授关系不差，哪怕仅一般，那吴教授只要提前和华教授打好了招呼，踢掉小宁易如反掌，且不违反任何规定。多少年以后，小宁每想起此事都出一身冷汗。自己有无法改变的缺陷真的很致命，随时会害死自己。所以小宁做了妈妈以后，拼死也要让女儿避免口吃。
千冢插播，小宁其实想多了，有权力的人想搞掉你，你不结巴也没用，那么多人的前途毁于权力的操作，且无上限，那么多手眼通天的高官不都翻船了吗？规则都是人定的，有人就有漏洞，想灭你，随便一个理由你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