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元毓朝后一仰,右脚踢起前面的火盆。
登时,酒壶翻飞,酒水四溢,火星飞散。
那两位歌姬的动作稍稍迟疑。
就在这个瞬间,楚寒提剑撞过去。他虽然武艺不精,但对付两位姑娘还是绰绰有余。刷刷刷刷,三下五除二,三七二十一,那两位歌姬就被制服,趴在地上,用大襄语咕噜咕噜一大段。
楚寒听不懂,转头问元毓:“骂你的。”
元毓点点头,又笑道:“我承认我皮相很好。但在这个时候,她们真不会对我表达爱意。”
楚寒微微一愣。从前的赵小侯爷狂妄的很,但从不自恋。
真不知道这新的臭毛病是从哪里学来的?
遂楚寒揉揉眉心:“你都不问问她们是谁派来的?”
“没法问。她们不会说实话。而我真不能对姑娘家动刑。”
元毓边说边对野望勾勾手指。野望会意。接着,取麻绳绑那两位歌姬,打扫房间,整理文书,唤人来将刺客拖出去,这一系列事情做得麻溜无比。但楚寒看得百味杂陈,遂沉着脸问道:“这些事情经常发生?”
“不多。”元毓掐掐手指,平淡道:“就像女人的月事,平均一个月一次吧。”
“还不多?!”楚寒差点跳起来:“你简直有病。就这种地方,要享乐也没法享乐,要建功也建不成大功,还有可能性命不保,英年早逝。你当真脑袋缺根筋,是吧?要是出什么事,姨父姨母怎么办?欸,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京!”
未曾想,元毓竟笑道:“兄长,当初可是你提议我来大襄的。”
楚寒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当初也没有料到此行会如此危险。”
元毓道:“兄长难道觉得我贸然回京就没有危险?”
楚寒微微一怔:“此话怎讲?”
但元毓没有正面回答。他捏着自己没有知觉的左膝,轻轻叹息一声:“此之甘露,彼之砒霜。你看到的是磨难;我看到的是敬意。不管大襄朝廷那边,还是派来刺杀我的势力,他们对我不会嘲笑,不会轻视,不会怜悯,他们把我当作真正的对手。”
楚寒不解:“就因为这些?”
元毓苦笑:“不然呢?如若在没有任何功勋的情况下回京,就算陛下只给我一个小小的官职,也会遭受无数闲言碎语。”
楚寒道:“从前,赵小侯爷毫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
“那是从前。”
元毓站起来,本来放在膝盖的公文散的满地都是。他跛着脚,在楚寒面前走了两步:“看到没有?从前的赵小侯爷不会连走路都不利索。”他缓缓蹲下,拾起刚才刺客掉落的剑,右手递给左手;但左手根本接不住,接着肩膀一垮,差点跌倒在地:“从前的赵小侯爷不会连提剑都提不起来。”他又将剑扔到地上,指着刺客落在地上的琴:“从前的赵小侯爷弹一手好琴,高山流水,千古绝响。如今呢,他连最基础的按弦取音都做不了。”他看着楚寒,眼中渐渐布满雾气:“兄长,你跟我谈从前,有什么意义?”
就像虫子变成蝴蝶的过程,少年的成长总要经历一些想象不到的疼痛;每个人的遭遇不同,自然不太容易设身处地。但是,因有情感的羁绊,“感同身受”这个词才变得有意义起来。
而元毓说出这些话,并没有责怪楚寒的意思。
但楚寒走过去,紧紧抱住他,哽咽道:“抱歉。”
元毓轻轻拍打他的背脊,轻叹一声:“你没必要跟我道歉。”所有一切,跟楚寒无关。
怎料,楚寒将他抱得更紧:“在北溟的时候,我就应该一直待在你的身边,这样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你怎么可能阻止……”元毓苦笑一声。
“谁说我不可以的?”楚寒将头埋进元毓的肩窝,倔强道:“我会打断你的腿,对,后面再给你接上;我不给你吃东西,对,直到饿得你没力气走路;我还会找一根铁链把你锁起来,对,总之我不会让你走出大雁关的。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在……”他说着竟呜咽起来。
元毓本想说一些“与你无关”的话,转念一想,就像别人安慰自己一样,实在无关痛痒。
遂他到后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拍打自己兄长的背脊……
就在这时,棉被门帘又被掀起来,野望的声音先传来:“公子,葛大人来拜访您啦。”
接着,野望被石化,身体一动不动,眼珠一眨不眨。
接着,野望又被人撞进来:“微臣听到刺客的消息就赶过来看看赵参军。赵参军有没有受伤啊?赵参军有没有受惊啊?”结果,受惊的反而是这位葛大人。好在他的反应极快:“原来赵参军是有故人前来啊。那微臣就不打扰啦。”说着,脚底抹油,跑得比兔子还快。
就此情景,元毓推离自己的兄长,扶着额头,无奈道:“咱俩是一对的传闻,估计很快就会在漠东城传开……”
“怕什么?”
楚寒揩揩眼角的泪,续道:“咱俩是一对的事情,不是早就在天京城传过?”
元毓揉着太阳穴:“黄猫儿黑毛。你名声太坏。本小侯爷真不想跟你搅在一起啊。”
楚寒抗议:“喂喂喂。话可说清楚,究竟谁比谁的名声坏!”
元毓微笑:“本小侯爷觉得自己还是比你好那么一丢丢。”
楚寒呸道:“也就你这么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
元毓回道:“咱们彼此彼此。”
就这样,他俩又恢复从前怼天怼天、最佳损友的模式。
野望看着他们这样,稍稍松口气。
刚才那一幕可真把野望给吓坏。自家公子虽说放荡不羁,但他很肯定,公子从来都爱大姑娘的;至于表少爷就不一样,据说从不分男女的享乐。从前在天京城,他俩的流言传得绘声绘色,但未曾见他俩有越距的行为;如今倒好,来到蛮夷之地,竟又搂又抱。要是他俩真搞在一起,哎哟喂,他野望还怎么跟主父主母大人交代啊!
不得不说,这小厮的想象力丰富,那心事重重的模样悉数落到楚寒的眼中。
待他出去后,楚寒摸着后脑勺道:“为兄怎么觉得你那小厮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元毓道:“他估计脑补出咱俩一段可悲可泣的爱情故事来。”
楚寒忍不住打个哆嗦。
元毓遂岔开话题道:“你来这里,就为传达陛下召我回去的心意?”
楚寒坦诚道:“主要先来探探风。而后会有圣旨传来。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就见元毓陷入沉思当中。楚寒耐心地等着他,好半晌,续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但是,现在时候未到,我还不能告诉你。”
“好你个楚澜樵。竟然还不是受一个人的委托。”
“谁让你这么抢手?”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从前的元毓很吃这套,但如今的元毓不为所动,还扔给楚寒一个小白眼。
本来他还想猜猜这个会委托楚寒的人是谁。
父亲、娘亲、陛下、封奉仪,还有……
忽然有个名字就浮出脑海。元毓赶忙叫停。他不敢深想;他不敢询问;他也怕自作多情。
遂又换个话题,问道:“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楚寒又给自己热上一壶酒:“你啥时候想回京,我就跟着你回去。”
元毓忙道:“黄猫儿黑毛,你大爷啊。你存心给我制造压力,是不是?”
楚寒无辜道:“别把人想的那么龌龊。我是纯粹在帮野望监督你。”
元毓问:“监督我什么?”
楚寒道:“别在这蛮夷之地,瞎搞男人啊!”他应该还不知道元毓被断阳根的事情,说的一本正经。元毓苦涩一笑,并不搭话。他就捶一下元毓的肩膀,继续调侃:“女人也不行。”
……
怎料,有些事说什么来什么。元毓对于瞎搞一事,纵然有贼心,也没贼力。
偏偏就有人希望他既有贼心贼胆,又有贼活贼力。
就在刺杀事件后的第三天,新襄王召见元毓,竟主动要求将自己的长姐嫁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