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毓一个激灵,酒意全无;但他没有犹豫太久,坦白道:“封奉仪。”
云霖微微皱起眉头,很显然他也没有料到元毓竟会如此爽快地“招”出这个名字来。遂追问道:“为何见他?”
元毓张嘴就道:“他邀我前去,我就去咯。”
继而怯怯地看云霖一眼:“之前怕你误会,所以我专门趁你睡着的时候前往。”
云霖道:“那你现在就不怕我误会?”
元毓道:“有些事情啊,你越怕什么,它就越来什么。我不想被你误会,结果竟被别人误会;现如今扯出一个天大的麻烦,招到一个惹不起的人。”
云霖轻笑:“惹不起的人?这天下间,竟还有你赵宸曜惹不起的人?”
元毓撇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他就等着云霖顺着他的话往下问,然后他还会做出勉为其难的模样,支支吾吾讲出“慕子闵”这个名字来。怎料,云霖根本就不按着他的套路出牌,只逮着先前的问题:“为何封奉仪会邀你相见啊?”
元毓傻眼:“……”
过好半晌:“诶诶诶,你这个时候难道不该问我,那个连我也惹不起的人是谁嘛?”
云霖道:“何必多问?那个人并非你惹不起,只不过抓住你的把柄。”这时,又有数瓣雪花想搭着朝晖,从窗缝中溜进来。云霖朝那处一瞥。下一瞬,竟拾起案几上的笔,轻轻一弹,叉竿掉落,窗户合拢。随即,外面传来一阵“啊”的惨叫声。
元毓的脸色微微一变:“窗外有人?”就要起身查看。
云霖将他拉回来:“熏风他们自会处理。”果不其然,那惨叫声渐渐变小。外面的世界渐变安谧,只剩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犹在这时,云霖才续道:“追根溯源,一切都是由你那个‘误会’引起的;故而,我们还是应该先从‘误会’讲起。”
看他的模样,元毓就知道自己今天是绕不开这个话题了。
便将先前就想好的说辞,理直气壮地讲出来:“说起来,我不就是去见个封奉仪嘛?不就是那家伙想让我放下前嫌,跟其回苍国嘛?哼,他想得倒美。难不成我就不能有点风骨傲气?难不成我就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贱坯?难不成他一说,我就会跟着他走?”他越说越当真,越说越愤怒,连之前没有认真思考过的话,也顺溜着脱口而出:“若没有少翊亲自来请,若没有他亲自来认错道歉,本小侯爷是绝对绝对不会回去的。”
闻此言,云霖脸色一黑:“到底还是来的人分量不够啊!”
换成元毓表情一僵。
但不过须臾间,他又换作嬉皮笑脸的模样,抱住云霖的胳膊:“怎么可能?本小侯爷是那样轻浮的人嘛?放心吧。就算霍少翊亲自前来,我也顶多让他认错道歉,绝对绝对不会跟着他回苍国。欸,本小侯爷这辈子就跟定你,认定你,赖定你啦。”
换作别人,只怕此刻已被赵小侯爷哄得七晕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
怎奈对手是云霖?
他面色不改,仍旧铁青;拳头慢慢捏起来,又慢慢地松开来……
元毓暗暗叫苦不迭,他忖量着该如何将局势给掰回来。
未曾想,云霖在这时竟主动问:“你招惹到的那个麻烦,是不是慕子闵?”
元毓“腾”地坐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随即,也不等云霖回答,就冲着其竖起大拇指,唱道:“怎则个郎君啊,你还真是‘算无遗策’!”
云霖忍无可忍地横他一眼:“阿臾过啦。”
元毓无耻之尤地啄他一口:“过吗?不过。”云霖将其推开,谁知他又贴过去:“欸欸,你怎么知道是他的?”
云霖分析道:“昨日的会议上,只有慕子闵和上官秋芙跟你有过节……”
元毓问:“那你为何不猜上官秋芙?”
云霖道:“她不是也是把柄在你手中。所以,她威胁不到你。大不了你跟她撕破脸皮,来个鱼死网破。而她那样的性格,如此不划算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那么,只剩慕子闵。毓,这不难猜。”
宛如白天会有太阳,晚上会有月亮,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无须派人去打探。
而元毓本来就盘算着要将话题往这个人身上引。
遂将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对云霖述说一遍。当然,其重点仍是强调慕子闵是如何逼迫他的,尤其是那家伙派花蕊去捉拿玉楼春一事,赵小侯爷趁此机会,添油加醋地描述一通。末了,他还指天指地的重申:“天地作证。我跟玉楼春当真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涂王不知为何,就是认定玉楼春是我的联络人;他笃定我是苍国派来的细作。故而,把玉楼春抓回去拷问。”
言毕,元毓的鼻尖都沁出一点点细密的汗出来;而此刻,外面雪花飘飘,正是隆冬季节。
担忧会引起云霖怀疑,他举起酒坛,喝的时候,故意将酒洒在脸上。
而后又借着云霖的衣袖来揩。惹得云霖不满地又将其推开。遂他嘿嘿一笑,如此便糊弄过去。
正所谓“棋枰胜负,翻覆如斯”,细说原由来,无非就是他这步棋走的实在凶险。
其成败不过在云霖的一念之间。
如若云霖信他是细作,就算他巧言令色、能说会道,到底还是会心有隔阂,日久生变;
如若云霖信他是清白,就算他坦坦荡荡说出自己是细作这样的话,博取的是更深的信任。
只是,人情与天道,往往就跟棋局一样,反复无常。
此时的元毓,能想出其一的可能,未曾想过还有其二的可能。
故而,待云霖询问:“慕子闵逼迫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还以为此事终于要按照他的设想发展下去,云霖到底还是信任他的,遂心中美美滋滋的。
是以,也不再东拉西扯的矫情;一五一十将慕子闵逼迫他的内容告知。
过后又道:“杀人诛心。捱过十五,如若不处理好这个麻烦,到时恐怕整个玉京城的人都会以为我是苍国派来的细作。到时候,就算有你护我,我的处境也会变得非常艰难。”
真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借到云霖这把“刀”,元毓绝对是煞费苦心。
就见云霖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直到看得他心中发毛。云霖才淡淡回道:“捱不过十五的。”
正合心意。元毓又美起来,表面却故作惊讶地“啊”一声。
怎料,云霖接下来的话,并没有按照他的套路进展;反而让他真正的惊恐万状:“父皇有密诏:令我等在年前就必须攻打大雁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