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第三条路,就是从红峡谷左侧的毋逢山过去,直抵谷口伏兵的后方突袭……
“其实,之前我也想过这条路线,且还左右两侧都考虑过,根本行不通。左侧毋逢山,其风如劦,连修仙之人都很难通过,何况常人?右侧尔是山,无草木,无水,全被冰雪覆盖,如何翻越?然慕子高却笃定毋逢山有奇道。”
站在高高的赤峰山上,元毓望着底下刚刚结束的战场,无悲无喜地说着这些话。
身旁之人咳嗽两声,笑答:“他是对的。”
元毓道:“应该说,青玄真人是对的。”
身旁之人道:“怪不得他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此事若有青玄真人的参与,就完全不一样了。”
此话简直就是在看轻慕子高。元毓又不服道:“你错了。青玄真人只是派人来送给他一张地图。至于如何选这条奇道出来,又如何布置后面的事情,跟青玄真人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沉默片刻,他还不甘心地强调:“你不能因此而轻视他。”
身旁之人轻笑:“那可是‘算无遗策’的慕子高,岂敢轻视?你且说来听听,他如何布置的?”
那条奇道是从毋逢山半山腰的一个山洞横穿过去,人可行,马不可行。
而北溟帝给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轻骑。
若骑兵无马等于作废。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世人都能看明白;偏偏慕子高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他让百余轻骑弃马,步行入山。
“知其不可而为之,成之则谓之勇,败之则愚至极。”
“错。只要将机关算尽,就可知事情到底可否为之?慕子高根本不是那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元毓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自豪劲,惹得身旁人忍不住瞥他一眼,轻声提醒道:“注意你的立场。”元毓瘪瘪嘴,续道:“在动员百余人弃马的时候,他就只说了一句话:‘无箭无马有何妨?自有敌人送上前。’黄猫儿黑毛,真是惨绝人寰的帅。”
身旁人又一次没有忍住,扔给赵小侯爷一个白眼。
而后又道:“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想到‘借’马打仗的妙招?有趣。有趣的很。”
“你为何不问问我,他是如何让敌军的马乖乖为我所用的?”
“这个简单。只需潜伏十余人进去,将回鹘部的马厮们暗杀掉,再将他们的衣服撕成碎片,分发给骑兵;如此马儿闻到这些人身上有马厮的味道,就不会发狂。”
“大致经过就是这样。但其中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如何才能暗杀掉马厮后不被那百余人警觉,以便前后夹击给自己留下足够突袭的时间。”
“这个也简单,只要好好把控时间就行。我猜你们穿过毋逢山是在半夜。而这个时候发起突袭最好。”
“错。我们发动突袭的时间是在隔天的午时。”
其实,云霖还安排熏风带领剩余的部队,直接从红峡谷穿过去;而后,配合这边的行动,将合撒儿的人头扔出去。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其一:让埋伏在红峡谷的敌军首领知道合撒儿已经暴露,他们的全部计划曝光,故而在此地“守株待兔”毫无意义;其二,敌军首领会派人去赤峰报信,继而也会下令撤军,因合撒儿的身份特殊,他无法说明缘由,如此就会动摇军心。
军心一动,军队会乱;趁乱搞事,乱上加乱。
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注意到“马厮被暗杀”的问题;而待他们有所察觉的时候,突袭启动,军心更摇,军队更乱,此消彼长,云霖很轻松就能将红峡谷拿下,继而将军队压到回鹘部本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轻轻松松取到裴罗达的人头。
“其实,什么时候突袭并不重要。擒贼先擒王,乱人先乱心,我跟着他打这么一次仗算是学到了。”元毓说着说着,双眼中就似有无数花桃绽放,可爱深红爱浅红,连面颊渐渐也泛起桃红之色来:“欸!你知道我们这次的伤亡是多少嘛?估计说出来都没人能信!五人!两伤三亡!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犯蠢,从自己的马背摔下来,又被自己的马给踢伤的。欸,这绝对全是慕子高一个人的功劳。真的。要不是他能把所有事情都计算准确,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就获得胜利?你是没有看到,他亲自砍下裴罗达的人头,而后挑在自己的战旗上,对那些残兵败将吼出:‘顺我者活,逆我者死。’的时候,简直帅的惨无人道,简直帅的惨绝人寰。欸!封奉仪,你说说看,为何我媳妇儿会那么的优秀?”
媳妇儿?究竟谁是谁的媳妇儿?宸曜这个家伙心中难道没点逼数么?
封奉仪在心中默默吐槽一番,表面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西楚六皇子的能力而言,这一次的战役其实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况且,本来也是我们先准备放弃回鹘部,如此才没有人给他使绊子。”
元毓皱皱眉头:“那少翊怎么说?”
封嘉道:“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又道:“天京城现在也不太平;秦王和齐王已经联手,暗中策划一起贪污案,栽赃到楚家那里,想要借此扳倒太子殿下。”
“贪污案?关楚家什么事?”
“太子殿下成亲的时候,你跟楚家暗地吃不少钱吧?”
封嘉边说边斜睇元毓一眼。元毓微微一愣,旋即道:“黄猫儿黑毛,这也能栽到我头上来啊?那可是太子殿下授意的,说要迅速建立一个布满神州的情报网,我可一分钱都没有拿过。”
封嘉眯起眼睛:“当真?”
元毓指天誓日:“绝无虚言。”
封嘉又道:“那你在天京城买宅子的钱从哪来的?”
元毓一愣:“我娘给的啊!黄猫儿黑毛,你们去查查我家的收入支出不就一清二楚吗?”
封嘉道:“少翊当然信你。只是,齐王和秦王现在就逮着这件事情,栽赃到楚家头上,继而针对你,又栽赃到太子头上。”
元毓咧咧嘴:“我不是都叛国了嘛?卷款跑路?畏罪潜逃?不是正好可以安这些罪名在我头上嘛?”
债多不愁,虱子多不痒;名声这个东西,赵小侯爷自信有洗白的一天,遂一点都不在乎。
封嘉道:“没办法。他们现在揪着赵家,揪着楚家,揪着太子不放,就跟疯狗一样。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任他们翻天也翻不出我们这边什么花样来;楚家和赵家,我们会替你好好保护。只是过两天,我得让楚寒也来避避风头,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元毓惊喜道:“此举正合我心意。”
其实,赵小侯爷一早就不想见到封嘉这张半死不活的脸,现在换成楚寒来接应,简直就是老熊捡到甜蜜罐,老鼠掉进满粮仓,老鳏遇见俏寡妇,乐不可支。
然封奉仪又怎会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此举本就有投其所好的想法。他需得稳住赵小侯爷这枚不安分的棋子,如此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跟慕子高对弈之后的棋局:“所以,苍国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会处理;至于这边收尾的事宜,我也会处理,不久后慕子高就会收到消息:回鹘部的幕后支持者是苍国,是太子殿下和我。”
元毓皱眉:“那我该如何应对?”
封嘉笑道:“气愤啊。如此重要的事情,赵小侯爷竟不知道,难道还不该生气嘛?”
……
其实,要成为一个细作首先就得“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
赵小侯爷太过于真性情,并不适合当细作,封嘉知道,可偏偏放眼神州,只有他能扰乱慕子高的心智,故而也实在把他们逼得无可奈何。
待元毓离开的时候,封嘉忽然就在想:或许还应该安插一个人过去,而后尽快结束这件事……但望着元毓蹦蹦跳跳的背影,他忽然冷不丁地一笑:“哎,只怕到时候咱们这位古灵精怪的赵小侯爷,蹦也蹦不起来,跳也跳不欢畅,眼嘴鼻子统统都会气歪。可惜的是,如此滑稽的场面竟看不到,当真是平生之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