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旭日东升,是一个不错的天气。
轩辕淦一大早从怜朔宫的暖被中钻出头来。恰好有凉风路过,他脑子一抽,竟放出话让整个后宫的人都跟着去祭天。结果,搞得各宫各殿鸡飞狗跳。大半天过去,祭天的队伍还在越皇宫的正门前。
眼看着祭天的时辰就要过去,文武百官无一不着急。
怎知,轩辕淦在这时又任性地下令:今日就到那边行宫暂住,明日再举行仪式。
文武百官哀嚎声连连,到此时又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盼到队伍要出发。谁知,轩辕淦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带着簌夫人出来,亲自将她送上鸾车。且她的鸾车就在帝驾之后,连皇后都要为其让道。
见此情况,文武百官,后宫佳丽皆哀嚎声连连,一副“狐媚祸国,天将亡越”的架势。
然簌夫人根本不把这些言语放在心头。车轮启动的时候,她还打起车帘朝外看。只见那些举着华盖,捧着神幄,提着香炉的深红色队伍,浩浩荡荡的连成一条长线,仿若望不到边际的红云。簌夫人那双与鸾镜一样的凤眼微微一眯,不知为何就想起儿时读过的一段历史来,便是:
轩辕一脉由来已久,屹立于神州大陆千年不倒,无人知其祖先由来。后来,其先祖同胤朝开国之君南征北战,在平南战役中立有大功,钦赐靖南王,世袭罔替。胤朝灭亡之后,其家主轩辕迩遐又追随景朝的太祖皇帝景鹞讨伐众诸侯,太祖皇帝念其功劳,特赐越国与轩辕家后人。从此后,轩辕家在此地经营百余年,乘坚策肥,富而好礼。直到景朝式微,轩辕倾浚斩木为兵,将周边的惠国,庆国,大部分的昭国和燕国纳入版图,才有如今雄踞南方的越国。
若非数代人极为敏锐的政治嗅觉,南越如何能够雄霸一方?
若非数百年的经营,南越又如何经得起数次折腾,又如何扛得住数位败家皇帝的瞎搞还能屹立不倒?
若非没有这样的实力,若非没有这般的昏君,她又怎么可能在南越蛰伏多年?
想到这些,簌夫人放下帘栊,莞尔一笑,登时便让盛京城内所有的鲜花都黯然失色;
她又转头看向车中其他人,凤眼微合,刹那间盛京城内所有的河水都悄然结冰。
其神其态,倒真与鸾镜公子如出一辙,皆不复“天下第一美”的称号。
云霖这么一想,身旁蒙着面纱的“鸾镜公子”忽然撞一下他的胳膊,随即就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言:“云,我怎么觉得簌夫人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唔,就像在欣赏一件绝美的瓷器,里面根本没有母亲的慈爱。”
“知子莫若母。甫一见面,她恐怕就知道你不是鸾镜公子。”
云霖用相同的音量回答。他看了一眼此时蹲在簌夫人身旁打扇的宫女,越发小声道:“不要紧张。你本来扮演的就不是鸾镜。待会儿只需本色出演就行,反正就是一个莫须有的人物。”
闻此言,鸾镜公子,不,应该是元毓却紧张起来。
他摸摸腰间,没有摸到折扇,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将折扇带在身上故作风流。如今道具不在手,他越发焦灼起来。然,此时又容不得他打半点退堂鼓。遂磨牙低语道:“我绝对是色令智昏。居然会答应你跑来冒充一个莫须有的‘轩辕昱’?!”
所以,才有“情生智障”一说。
云霖看着那双清澈灵动的凤眼,委实和鸾镜不像。他忽然就想起昨夜随鸾镜回府,见到元毓以后,两人就忘乎所以起来,差点将正事给忘记,以至于他不得不在云收雨歇过后才将计划全盘相告。
那个时候的元毓未着片缕,像只乖顺的大猫趴在他的身上。
待将计划听完过后,竟被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直接磕到床沿,登时疼得双眼含泪;那模样就更像一只可爱的波斯猫。云霖忽然觉得,此生此世,他真的不允许还有第二个人看到这种模样的元毓……
所以,才又有“情字害人”一说。到底都是占有欲作祟。
想到这里,云霖不由自主地一笑,又抬起手揉揉眉心。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觉一道不善的目光正盯着他们俩。
定神看过去,是那个叫做娟儿的打扇宫女。
就在云霖看过去的同时,她又速即埋下头去,仿若无事一般。
当真不是泛泛之辈。云霖这么一想,眸光一闪,即刻间就拿定主意:“夫人,您可知前些时候,晋王殿下抽空去了一趟龙源。”
簌夫人淡淡道:“就这点出息?又去求仙了?”
元毓一愣,稍稍坐直。此时,扮成“鸾镜公子”的他,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训斥,当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无比。
云霖忙道:“并非如此。殿下是专程给您去求仙丹的。”
他这么一说,元毓立时会意。
当即从腰后摸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盒子来,双手呈到簌夫人面前:“母亲,这是孩儿的一片孝心,还请您笑纳。”他数次模仿鸾镜,且这一次还有鸾镜亲自来指导,故而其神态举止倒也是差强人意。
但簌夫人只是看着盒子,不言,不接。
元毓拿捏不准她的心思,硬着头皮弹开盒子的暗扣,就见黄色锦缎中躺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普普通通,隐隐有药材的苦味传来。元毓眨眨眼睛,续道:“据说此物有延年益寿、排毒养颜的功效。”
话音刚落,簌夫人就拿起药丸:“旻儿有心。”便直接将其含在舌下。
接着,一路无话。走走停停,大约离开盛京城一个时辰之后,簌夫人忽然说闷得慌,便传唤插花宫女上车来燃香。她刚做完事退出去。外面突然有人高喊:“后面车上的东西掉了!都过来帮一下忙!”
簌夫人侧耳倾听一阵,接着就使唤打扇宫女娟儿过去。
就待娟儿前脚离开,元毓起身,将随身携带的一包药粉倒入熏炉。而簌夫人只静静地看着,方瞳点漆,越发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元毓只觉后背发麻,等退到位置,回云霖的身旁过后,他才敢敛起心神看过去;但簌夫人已经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