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停停两个月,那上官秋芙当真没有追过来。待终于熬过兰花的季节,而“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香”的菊花在盛京城内绽放到遍地都是的时候,云毓二人终于抵达。
进城后,元毓就让云霖驾车直奔南城门旁的菜市口下斜街。
那里是神州最大的花卉市场。
无论普通的、珍稀的、华丽的、淡雅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元毓在花市溜达一圈,挑中一盆极品的紫龙卧雪,和一盆上等的瑶台玉凤,待付完整整两百银后,他写上拜帖,让掌柜的将极品的送去楚家别院,上等的送往质子府。
“质子府?”老板疑惑半晌:“公子说的是聆江府吧?”
“真改名了?”元毓忽然想起轩辕旻曾到那府门前执意改名的事情。
未曾想竟会改成天京城太子府邸的旧名。
说起来,“聆江”二字还是他给取的——“取自‘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之意,对吧?”云霖忽然问道。元毓“啊”一声才回神:“你怎么知道?”
此时,马车穿过大街小巷,直奔盛京城内的六和居馆。
那是南越顾家的产业,起先也不叫这名,也就是这两年才换的招牌。据说还是顾家的那位小神童顾照棠给改的,取自佛家的“六和敬”之意。倒是和元毓从前取的“聆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物颂愿。
云霖道:“从前在天京城的太子府邸门前,抬头就看到那恣意飞扬的字体,倒是极为符合你的个性,我就猜到应该出自你手;而后再联想到那些让你郁郁寡欢的事情,而后的很多东西就不难猜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多智而近妖’?”
“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对我说。”云霖戳戳元毓的脸皮:“赵小侯爷你是第一个。”
元毓得意地摇晃两下脑袋。忽而又问:“那你猜猜看,为何轩辕旻执意要给质子府换成这名字?”
云霖笑答:“我猜其中的原因可能就两点。其一:提醒住在里面的人,莫忘旧情,莫忘旧人。”他故意停顿一下。就见元毓打个寒颤,连手背上都冒起鸡皮疙瘩来。为此,他格外满意,续道:“其二,南国多生红豆,此物最惹相思。”
此话不用说明,元毓自然能懂:“……你的意思是:轩辕旻看上少翊了?”
云霖点头道:“恐怕不仅看上那么简单。他公然换掉质子府的匾额,就是向整个盛京的权贵阐明一件事:苍国的质子有他这个亲王保护着。若非情深义重,以他那清冷的性格,怎肯做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言毕,就见元毓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云霖料定元毓接下来会做一些惊世骇俗的评论,已然做好接招的准备。哪料他还是没接着。就听元毓带着艳羡的腔调道:“啧啧,那可是‘天下第一美’啊,少翊那小子还真是艳福不浅。”
云霖先是一愣,接着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元毓就在这时搂住云霖的脖子:“不过比起本小侯爷来,他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说着,嘴巴就凑过去在云霖的脸颊上“吧嗒”一口:“嘿嘿,本小侯爷的老婆可是‘算无遗策’的慕子高,就是来十个‘天下第一美’也比不过。”云霖笑意更浓,由着赵小侯爷的那股得瑟劲,更是懒得去纠正他错误的用词。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马车就停靠在六和居馆门前,云霖亲自下车将拜帖交给仆人。
其实,按照元毓的本意,应去投奔姨父楚衍,那一盆花就是先去讨好姨父的;怎料云霖仅一句话就打消他这个念头:“既有一盆花送去质子府,自然也会有人去查楚家。”元毓琢磨一下,也觉得隐蔽行事更妥,加上云霖说他和顾家有一些渊源,这才同意改道前来投奔这南越的“地头蛇”。
很快,实塌大门洞开。在此地的顾家管事带着大大小小数十位仆从前来接应,一番恭维的话之后,云霖道:“本王在此居住的事情,切勿张扬出去。”管事点点头,立即将其嘱托下去。云霖在这时又问:“你们家小公子呢?”
管家惊奇:“衍王怎知小公子每年都会在这个季节搬到这里来住?”
云霖笑道:“这个院子是顾当家的专为我三姑母修建。三姑母自生下小公子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前两年就在这个时候不幸仙逝;小公子与三姑母的感情深厚,所以本王就猜他定会在姑母祭日的前后到此地来追念生母。”
管家由衷道:“殿下猜测的与真实情况真是相差无几。”又道:“我家小公子这些天偶感风寒,尚未痊愈,故而未曾前来迎接。”
云霖道:“该是我去看望弟弟才是。烦请管家在前面带路。”
云毓二人便随管家一路行去。先进一道垂花门,里面是一个雅致的菊院,尽头有一处假山,待走近才发现山后有一道拱券门,其装饰雕刻的颇费心思,竟与假山融为一体、别有一番逸趣。其后是一座跨水梁桥。桥的尽头有一处船状形水榭,临水的一面多用白色纱帘遮挡,隐隐可见其内摆放一张案桌,一张梳背椅,还有一个瘦小的人影。
水榭的台矶之上,坐着几个衣冠整洁的小厮,约莫都是七八岁的模样。遥遥看到他们一行人,连忙站起来,其中有一位老成一些,便是小跑着迎上来:“刚才小公子就说啦,一会儿您准带客人过来,还吩咐我们准备好茶点。”
管家哼哼道:“他这孩子也真是。让他好好休息,其余事情交给老夫。他非要操这份心。”
言语间还颇有责怪云毓二人之意。那二人又怎会听不出来?元毓当即拉下脸来,云霖只是抱歉地对管家拱拱手,如此倒让管家再无话再说。这时,水榭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一个稚气的童音响起:“外面可是云霖哥哥和宸曜哥哥?”话音刚落,小厮们就争先恐后地打起纱帘。只见案桌后面坐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娃娃,约莫六七岁的样子,然眉宇间毫无幼童的稚气。他看着云毓二人,微微一笑,又道:“犹记得最后一次看到两位哥哥,还是在天京城太子府邸的桃花宴上,转眼一别快三年,两位哥哥依然是风华绝代、冠绝当世。”
还是跟从前一样,不,更甚的——少年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