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毓有些后悔跟着跑来龙源。
尤其是新的宅院被围起来,看不到影儿,他每天还要跟牛粪为伍;
尤其是连续十多天都没有看见云霖;
尤其是连续十多天还都“好巧不巧”地偶遇拓跋香香;
尤其是楚寒和南宫离音这一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狗男男,还整天在他面前你侬我侬的秀恩爱;
综上所述,元毓一度有乘船回去的念头。为此,他天天跑码头,甚至有两三次都已经踏上甲板,结果一想起“今天云霖可能会下山”,他又赶紧下船,转回去眼巴巴等着。遗憾的是,云霖一直没有出现。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等成第二块“望夫石”的时候,龙源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上官秋芙。
甫一碰面,上官秋芙比元毓还要惊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时候,元毓的嘴里叼着一根芦苇,仰躺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思考着诸如“如何才能不露声色地把云霖从山中骗出来”这样极具挑战性的问题,结果被上官秋芙这一嗓子,吓得差点从礁石上滚下来。他定睛一看,乐道:“我说怎么忽然间四周变得如此酸爽,原来专属云霖的那个醋坛子跑来了。”
上官秋芙被气得牙痒痒,又嘴笨地找不到话呛回去:“你……你说谁是醋坛子?”
元毓挑挑眉,懒得再说一遍。
上官秋芙跺跺脚:“我才不是什么醋坛子。”随即又觉得这样说有些欲盖弥彰。她忙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该带着那个死丫头私奔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元毓吐出芦苇:“你能来,凭什么我就不能带着小姑娘来?”
“那你绑架她还有什么意义?”上官秋芙急眼道。
“意义可大了。”元毓冲她吹一声口哨,嬉笑道:“首先,这件事证明了你家六表哥对这位北溟公主啊,确实上心,他根本不是因为两国的政治需要而去联姻,若非没有这么半点一丝的情谊,任谁也无法强迫他……”
“说够没有。”上官秋芙黑着脸打断他,“我不想听这些。”
但越是这样,元毓越是要说:“正所谓‘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什么意思?”
元毓对天翻个白眼:“意思就是:你根本就知道这些,可你还在掩耳盗铃,欺人自欺,不愿承认‘你六表哥喜欢拓跋香香’的事实。”
被一语点破,上官秋芙觉得无比难堪。她双眼泛红,又不服气道:“我的确在掩耳盗铃、欺人自欺、不愿承认,但那又如何?我又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怎么说我也是一国的公主殿下,还容不得你这般的羞辱。”
“公主殿下,话不要说得那么满,当心打脸。”
元毓撑坐起来,盯着上官秋芙,一字一句地说:“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当真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上官秋芙凌然道:“我有什么不敢的?”
元毓浅笑道:“好。本小侯爷就欣赏你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脾气。不若你就发誓,如果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上官秋芙被他这么一激,登时就举起三根指头来。刚要发誓,元毓又嚷嚷道:“等等。本小侯爷忽然觉得这个‘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诅咒,对于你这种人而言,就如同隔靴搔痒,不过尔尔。所以,本小侯爷思前想后,觉得你还是应该以‘这辈子永远得不到慕子高’来起誓,如此更容易让人信服。”
上官秋芙急道:“我凭什么要这样起誓?”
元毓挑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所以,你既没有做过,你怕什么?”
上官秋芙冷哼一声,已然沉静下来:“我自问心无愧,何须向你这样的泼皮无赖解释。”说罢,云袖轻舞,就要转身离开。元毓在这时站起来,冲着她即将远去的背影吼道:“公主殿下,我这等泼皮无赖的手里还有一样你的东西,要不要我帮你把它转交给你的六表哥啊?”
“什么东西?”上官秋芙回头,脸色比白蜡还要白。
元毓往下一跳,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制的令牌。令牌不大。约莫就是一枚大钱的大小,正面有两字:“清风”;背面是一朵盛开的木莲。正是当初在东武城郊的破庙内,那些欲非礼香香的黑衣人留下的物什。元毓举起令牌,欣赏着上官秋芙的表情,从惊愕到紧张,从紧张到慌张:“这个东西……不是我的……”她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元毓觉得事情变得愈发有趣起来,便顺着她的话接道:“哦,原来这个东西不是公主殿下的。那我就放心啦。我想以慕子高的慧眼,看到这个东西以后,一定会猜出它的主人是谁?”
“你到底想怎样?”上官秋芙沉不住气,闷声追问。
“我能怎么样呢?不过就是泼皮无赖罢。”元毓笑眯眯地将话顶过去,又正色道:“只是,我这等泼皮无赖怎么也比你的道貌岸然要强。我在这里慎重地警告你:上官秋芙,公主殿下,如今你的令牌在我的手里。至于要不要交给慕子高,就看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
“……你要我做什么?”
“看来公主殿下也是一个明白人。”元毓将令牌重新藏进腰带,没有抬头,他也能感觉到上官秋芙的目光一直追着这枚令牌。这让他的心情格外愉悦。而这也是从进入南襄城以后,到龙源的这一路上,所发生的最大快人心的事情:“我要公主殿下做的事情也很简单,不过区区两件。”
“哪两件?”
“其一:离开龙源。而且未来三年内都不许踏入这里半步。”
“……好。”上官秋芙心不甘情不愿,奈何把柄在元毓手中,只能点头答应。
“其二,从今往后,不许接近拓跋香香,不许再动拓跋香香的一根毫毛。”元毓接着说。
上官秋芙皱起眉头,疑惑不解道:“第一件事情,我能理解;可是,第二件……为什么?你不也爱着我的六表哥吗?”
“呸呸呸,黄猫儿黑毛,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爱他?”
一提到这件事情,元毓就像幼童玩的皮球,满肚子都是气:“以后不要再跟我提这些有的没的事情。至于第二件事情的原因,告诉你也无妨:本小侯爷和拓跋香香在这一路也算是患难与共;本小侯爷又一向恩怨分明。这拓跋香香与我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仅仅只是慕子高未过门的妻子,本小侯爷没必要针对她,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帮她撵走身边那些不安分的玩意儿而已。”
“……好。如此甚好……在我六表哥面前,你就是伟岸之辈,我就是卑鄙小人。”
“放心,只要你做到这些事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依然是他天真烂漫的表妹。”
元毓的话已经说到如此份上,可算对所有人都仁至义尽。奈何,上官秋芙根本不领他的情:“赵小侯爷,到现在我才总算明白什么叫: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要以为你暂时握住我的把柄就可以横行无忌。哼,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你也一样得不到。”说完,转身,决然而去。
元毓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眯起凤眼,心潮起伏,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