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少翊见到云霖,一句话没说,直接拳头招呼过去。
云霖朝后一退。
他身旁的护卫熏风立即拔刀出来,拦在二人之间。少翊身后的士兵见情况不对,也纷纷提起长矛。一时间,若两军刀兵相见,僵持不下。
云霖隐隐猜到少翊事出有因,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少翊愤懑道:“赵元瑱死了。”
云霖皱起眉头:“赵元瑱?赵元毓的大哥?”
少翊点点头。
云霖遂摸着嘴皮,稍一推测,便大概算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此乃赵元毓误事,怪不得别人。太子殿下迁怒于我。试问,我又何罪之有?”
见他如此,少翊反倒有些迟疑:“真不是你搞得鬼?”
云霖道:“战场形式,瞬息万变,赵元瑱的事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若如此做,反倒容易旁生事端。”又冷静续道:“所幸,死的人不是赵元毓。否则我为太子殿下准备的‘攻心之计’就当真毫无用武之地。”
“你果然是一副冷心肠。”
少翊黑着脸嘲讽。随即想起元毓对此人的一片痴情,忍不住叹气道:“若是宸曜知道你的真面目,该会多伤心?”
“置之亡地而后存。这不正中你的下怀吗?若我不伤他的心,又如何能让你攻心?”
“卑鄙。”骂归骂,少翊还是清醒地将身边士兵遣退:“你为何现在才来?”
“我一路游山玩水,自然慢一些。”
“都什么时候了?两军交战,千钧一发,你竟然还有时间还有心情游山玩水?”少翊忽然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虽然说话做事的风格和元毓不一样,但其本质都是一样,两个人都能在两三句话之间把自己气得半死。
果然,此一问后,面前的人还是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这次大战的胜负与我而言并不重要,春蚕到死丝方尽,我要的就是一个完美的谢幕。说起来,太子殿下,我们好歹算是异途同归。”
少翊忽然很想骂一句“黄猫儿黑毛”。但终究顾及着苍国的威仪,只点点头,算作回答。
谁知,云霖一早就看穿他的故作姿态。遂轻笑道:“既如此,接下来的事就要仰仗太子殿下了。”
少翊撇撇嘴:“我要是临阵反悔呢?”
未曾想,云霖丝毫不惧,且还镇定自若道:“就算太子殿下不作为,或故意阻扰,我也有办法将整件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只不过这究竟是‘互利共赢’,还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相信太子殿下心中自有衡量。”
“你威胁我?”
“打自从龙脊山的桃花源起,我发觉太子殿下中意赵元毓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是我威胁你的一颗棋子。”始料未及的,云霖竟然毫不掩饰,坦坦荡荡就将所有事情摊开。少翊被怄得说不出话来,无处发作,又不敢拿下云霖,登时如斗败的公鸡。他捂住胸口,颓丧道:“别以为你就能稳操胜券。其实,你我处境根本一样。不过是我先落得个潜龙在渊的下场……你也别瞧不起我,谁在河西,谁在河东,日后自有定数。”
“大天苍苍兮大地茫茫,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所以,在我们这群人中间,没有谁的思想更伟大,也没有谁的情怀更高洁,不过在乱世中沉浮,随波逐流罢。”
就连少翊都没有想到,楼逸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楼逸尘。
只见那件白袍的袖口翻飞,楼逸尘抱拳,莞尔一笑:“玉树歌残迹已陈,南朝宫殿柳条新。在下就在此先祝太子殿下喜抱美人归了。”
说罢,不再逗留,转身就走。
少翊细细品琢云霖的话,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南朝宫殿柳条新”,莫不是暗戳戳地笑话他“不爱江山爱美人”吗?少翊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气血一个攻头,脑子一阵抽风,他竟然冲着那抹清绝姿尤的背影吼出一句:“你不想见他吗?”过后,他想咬碎的是自己的舌头。
所幸,云霖没有回头。他只是迎着那轮初升的旭日,扬起手,潇潇洒洒地回道:“不见,自有见面的时候。”
那个刹那,连少翊都微微出神。
恍然间就想起年少时和元毓读书的情景来。那个时候,若是发现一首好词,元毓总爱手执书本,跑到东宫后山那片桃林中,对着满树花桃,摇头晃脑地念。犹记得,那时他常念的是一首:“……清绝。影也别。知心惟有月。”终于有一次,少翊忍不住询问,彼时的元毓笑得格外欠揍,扬手指着满树阳春花,说道:“没意思,就是忽然觉得自己对着桃花吟唱梅花,仿若对牛弹琴。”少翊当然能听懂他的暗讽,但也不过扬扬戒尺,吓唬吓唬这位玩世不恭的小侯爷。
只是,如今看到此情此景,少翊忽然感悟出那首长短句的意境来。
便道是“原没春风情性,如何共,海棠说”。也难怪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着的赵小侯爷会对楼逸尘一见倾心。然而,就算他俩情投意合,倾心相许,也必定是道不同,也必定会走上歧路,待到尘埃落定之时,终归陌途。
所以,少翊一点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