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帐外传报:卫将军赵元瑱和昭武校尉赵元琬求见。
就算是气得想把元毓生吞活剥,少翊此时也不好发作。元毓看着他的神情觉得好笑。遂恢复吊儿郎当的模样,食指转着珞琭珠,没正经地说:“放心吧。我人就在这里,你要算账随时都能找到,跑不掉的。”少翊瞪他一眼,拳头捏得咔咔作响。好半晌,才给自己找到台阶,闷声闷气道:“我去给你端药。”
元毓挥挥手,一副“赶紧走”的神情。
少翊终于忍不住,一巴掌就呼到他的脑门上。又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赵元毓,你给我等着!”珞琭珠被丢地上,元毓捂住生疼的脑门,险些又要掉眼泪。少翊瞧见,方才心满意足地举步而去。
由此,帐内只剩元毓一人。
他收起所有表情,俯身去捡那串刻有“宸曜”二字的珞琭珠。忽然间就想起藜芦长老曾对他说过一句话:“云霖小施主心魔未解,难有真心。尘垢莫要深陷。”
那时的他还不以为然,嬉笑着回答:“他既为我求珠,难道不是希望‘珠联璧合’?故而,我也偏要在‘骊龙颌下取明珠’。”
藜芦长老一听,一思,一想,由不得老脸一红。
遂也忍不住跳进红尘三界,大声唾骂道:“也就你这个没脸没皮的说得出这种话来。”
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颌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
小侯爷想得倒美。谁知冷冰冰一棍子,打出个原形来,不过就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俗物。思及此,他冷冷一笑,将珠子塞到枕头底下。接着,又想到云霖去求珠的企图,遂咬碎一口银牙,忿忿道:“攻心之计吗?哼,幼稚。”说罢,抓起另外一个枕头,死死捂住,就像在害怕珠子有生命会自己窜出来一样。
这些犯傻的举动悉数落入刚进来的元瑱和元琬眼底。
“宸曜的脑子不会也被爹打傻了吧?”
元琬的一句玩笑话说得元毓心虚无比。他抓起枕头朝元琬丢过去。元琬接住,反手就将枕头呼到他的脑门上:“小混蛋,你还没有发够疯啊!”
元毓闷声道:“要你管。”
元琬又是一个拳头呼过去:“小兔崽子翅膀硬了?”
元毓躲过,但是扯到伤口,疼的咋呼。仍不忘回嘴道:“我要是兔崽子,你也是,咱爹还是一只老兔子。”
元琬“噗嗤”笑出声来,细想又觉不妥,赶忙打住。
待看到弟弟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心立即软下来,怜惜地问:“还疼不?”元毓哼哼两声:“你说呢?要不你也让爹杖打两下试试?”元琬笑道:“我才不像你这么皮痒呢。不过,话说回来,爹也真是,怎么下得如此狠心?”
这句话显然戳中元毓的心病。
他登时就红着眼睛,愤愤不平道:“他怎么可能下不来狠心?我看他就是恨不得把我打瘸打残,好如愿赶我出军营。”
赵元毓素来没个正形,说出的也全是浑话,也就哥哥姐姐宠着他。
此时,听他发完牢骚,赵元瑱和赵元琬极为默契的相视一笑。过后,就由长兄元瑱来劝:“宸曜,切勿怀揣小人之心。爹爹那样做也是为你好。”
赵元毓哼一声,赌气地将头扭到另一边。
赵元琬笑眯眯地把他的头给掰回来。赵元瑱思虑片刻,问道:“宸曜,莫非就是这个原因,你才没有当众说出血书内容来?”
“怎么可能?我就算再浑,也知道什么叫顾全大局。”
元毓搓搓脸皮,格外委屈道:“关键是爹不给我这个机会啊。你们好好的、仔细的想一想,从头到尾,他可曾有让我说出血书内容?从头到尾,他就是一口一个‘混账东西’‘孽子’,我还有机会插嘴吗?依我看,我就算说了,这顿棍子也横竖躲不过去。不如早死早超生,成全爹‘大义灭亲’的英明,也成全我‘宁死不从’的形象。”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赵元瑱和赵元琬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而赵元瑱向来就拿自己这个宝贝弟弟没有法子,如今也只剩摇头叹气的份;赵元琬稍微好一些,轻弹一下弟弟的额头:“那‘宁死不从’的赵小公子,事情已经过去,现在可以说出血书内容了吧?”
赵小公子揉着额头嘀咕:“搞了半天,原来你们都是爹的说客啊?他怎么不亲自来?”
“你还好意思问。”
元琬瞪元毓一眼:“爹爹来不了,还不都是为了你。”
元毓纳闷道:“我怎么了?”
他这些天都被少翊关在营帐里养伤,除了随行军医,谁都无法见到,自然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元瑱和元琬清楚内情。所以,他们并没有责怪元毓,一人一句的将刑台上发生的事情告知。
毕竟还是骨肉亲情,元毓听到赵振忠为自己扛下剩余四十板子的时候,委屈和怨恨全都抛到脑后,紧张地问道:“爹现在有事没有?”
元琬道:“放心吧。爹老当益壮,比你恢复得还要快。”
元毓松一口气,把头埋进胳膊肘,半晌没有话。
元琬以为弟弟这是“有怨无处发”,遂心疼地抱住他,轻轻摇晃,亦没有话。
元瑱看着妹妹和弟弟如此,心中亦不是滋味,忙不迭地劝道:“爹爹好歹是镇南大将军,咱们随军出征,不比在家里,随时随地都要顾及到爹爹的威仪……”
“我知道军中无父子。”
元毓抬起头来,将元瑱的话打断:“我也知道,在军营中不能忤逆大将军的命令,只是……只是,近来我心中尚有一些疑问,久久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