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起源君王
九十秒钟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祭司再次举起白金权杖,权杖底部轻触地面,大祭司的声音响彻全场:“事情的前因后果,我相信你们都已经有所了解,我就不再赘述了。这次祭祀将是安格洛夫的最后一次祭祀,无论祭祀的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留在这个世界上了。向伟大的起源君王献上祈祷吧!”
不,我不了解啊!你还是赘述一下吧!高悬空中的祝盒心道,不过他的心声显然是不会被任何人听到的。
广场上的众人纷纷垂首祈祷,口中齐声颂念:“您是起源,是一切。您自有永有,万古长存。”
在广场上的人们闭目祈祷的时候,大祭司的身后,一群手持仪式用品的神官鱼贯而出,有些侍立在大祭司身侧,余者则站在广场中央的神术阵四周,等待着大祭司的发号施令。
大祭司缓步向前,走到布置在旁边的主祭台上,对着站在神术阵旁边的神官们点了点头,这些神官立刻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负责的位置上,把自己手上的仪式用品摆放在应该放置的地方。
祝盒原本一直在观察那位大祭司,这时候才开始定睛大量画在广场地上的神术阵。不看不要紧,仔细看了一阵,祝盒突然发现,这个神术阵……是不是有点眼熟?
这个神术阵本身相当复杂,祝盒粗略一数发现至少有上百根线条,对于没有多少神学知识的祝盒来说,要分辨出这上百根线条中那些是主要的、哪些是次要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在神官们将手中的仪式用品放在神术阵的各个节点上之后,这个神术阵的关键相当于已经被标注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即使是祝盒,也能看出这个神术阵究竟以哪几根线条为主了。
而这个神术阵的主要部分,让祝盒心神一凛的同时,也涌现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被绘制在安格洛夫广场上的这个神术阵,其主体是几个相当简约的几何图形:一个圆形里面套着一个六芒星、一个五角星和一个正方形,那些神官所放置的仪式用品,就摆放在六芒星、五角星和正方形与圆形相交的那十五个点位上。
祝盒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过这个图形。
在他穿越过来那天,在他的魔法书上显现的魔力频道标记,在那份一千多年前的《贤者之书》上,祝盒都看见过这个图形。
现在,在这座自称位于尘埃联合王国的安格洛夫城里,祝盒第四次见到了这个图形。
这个神术阵与祝盒已知的内容的联系还不止如此,那些被放置在交点上的仪式用品,对于祝盒来说也十分似曾相识。
一块均分成两半的立方体木块,一座摆钟,一株告死草,一只死老鼠,一瓶纯粹的水元素,一把长剑,一份乐谱,一支羽毛笔,一顶简陋的冠冕,一袋金币,几个散乱的齿轮,一杯来自深海的海水,一副纸牌,一抹光辉以及一抹黑暗。
这是炼制全质所需要的素材,不过如今,祝盒对于这些在炼金含义上让人不明所以的材料的真实含义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神学之中,有一个相当重要的概念是“象征物”,这个概念在所有神学仪式当中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与神明建立物质上的联系,除了需要作为指向的神名之外,还需要加强这种指向并作为桥梁的物品,这种物品通常和这位神明的权柄有直接的联系,被认为是这位神明的象征。
在祝盒对于这个世界的神明不甚了解之前,他并没能把这些物品同“象征物”联系在一起,但在格兰特向他揭示了光阴摆渡人、界限游荡者、生命女神和死神的存在之后,这些物品似乎可以同神明们一一对应起来了。
均分的立方体无疑象征着正统四位神明中的界限游荡者,时钟属于光阴摆渡人,自尸体中萌发的告死草对应生命女神,尸骸对应死神,纯粹元素对应元素领主,职业象征对应智慧野兽,乐谱对应音符神树,羽毛笔对应概念记录员,冠冕或权杖对应铁律执行官,钱币对应海岸女士,机械的一部分对应机械意志,深海海水对应飓风使徒,赌具对应命运荷官,光辉对应日冕祭司,黑暗对应月华修女。
除了幻梦游客的象征没有出现在这些物品当中,其余十五位神明都能在这里找到与他们一一对应的象征物。
甚至于,这些物品在神术阵上的摆放似乎也暗藏玄机,四位正统神明的象征被摆放在了正方形同圆形相交的四个点上;概念记录员、智慧野兽、日冕祭司、元素领主和海岸女士的象征被摆放在了五角星同圆形相交的五个点上;铁律执行官、机械意志、飓风使徒、命运荷官、月华修女和音符神树的象征则被放置在六芒星同圆形相交的六个点上。
祝盒觉得正方形与五角星、六芒星的分别显然在于神明是否通过登神阶梯成神,即神明是否属于正统神明;而五角星与六芒星之间的差别,祝盒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在祝盒脑海中思绪纷乱的时候,他的脚下,广场上的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步骤。
“万物之始与万物之源,
“永续尘世的执政之人,
“最初与起源的缔造者……
“我们向至高无上的您献上虔诚与祈祷,祈求您回应信徒的呼唤,开启神国的门扉,为您的子民在绝望黑暗的世界终末留存生机与希望……愿您指引迷途的我们前进的方向。”
一队穿着洁白长裙的女性神官在仪式场上跳起了祭祀的优美舞蹈,雪白的肢体与同样雪白的裙摆在祭祀的缥缈乐声中起舞,勾勒出一片神圣而神秘的景象。
侍立在大祭司身侧的神官次序向神术阵正前方的宽大祭台上摆放祭品——并不是带有邪教色彩的血腥活祭,更没有拉几个人上来现场自残或自尽,只是些在任何宗教仪式中都相当常见的,以金银器皿盛装的酒水、谷物、果蔬以及几个制作精美的金属雕像。
这些神官把林林总总十几样祭品摆放在那个大的离谱的祭台上之后,这座半人高的祭台才刚刚被占据了二十分之一的空间。神官们朝着人群点了点头,然后大多数神官后退了几步,让开了祭台附近的区域,只留下两个神官在祭台两侧作为看守。
在广场上观礼的人们自觉地来到祭台面前,向祭台奉上自己的祭品。这里的上万人几乎每一个都向祭台献上了什么作为“祭品”,以此表示他们对起源君王的信仰与敬意。
侍立在侧的神官既不因家境优渥之人献上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而侧目赞誉,也不因家境贫寒之人奉上发霉稻谷、半块破布而厌恶斥责。有人干脆什么都没往祭台上放,只是对着祭台奉献了一句祈祷,也无人因此感觉不妥。
更有甚者,祝盒还看见,一位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恐怕还不到一岁的婴孩走到祭台前边,非但什么也没有献上,还放任自己怀抱的孩子把祭台上摆放得相对整齐的祭品们拨乱了好些,最后还打翻了一个盛放小麦的金杯,金灿灿的麦粒撒了一片。
若是在寻常教会举行的正规祭祀活动上,有人做出了这样的举动,他们最好的下场是被当场逐出仪式的现场,并且被教会宣布为“神明不欢迎的人”——在一些宗教氛围浓厚的城市,被教会如此宣布几乎就等于被判了死刑。而相对不那么好的下场则是当场就被宗教裁判所以渎神的罪名带走处理,三天之内必然没有全尸地曝尸荒野,未准还会连累家族。
但是现在,无论是在这对母子前后的信徒,还是侍立在祭台两侧的神官,乃至在不远处颂念祷词一直观察着祭台附近的大祭司,都没有对他们的行为感到诧异或不满,更不要说把他们治罪了。人们神情如常,甚至还怜爱而疼惜地看着那位母亲怀抱着的小孩,后面的人如常献上祭品,就好像这对母子的举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那样。
在这场安格洛夫对“起源君王”的最后一次祭祀仪式上,一切事物似乎都可以作为祭品。无论是有形的物质、无形的祈祷,甚至更接近于一种概念的“混乱”,一切都是祭品。
尽管祭台够大,尽管人们的动作足够麻利和迅速,上万人献上祭品的活动也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在这个过程中,唱诗班唱完了一首完整的圣歌,舞者也跳完了一支完整的祭祀舞,大祭司那边那份最长的祷词也念到了尾声,场面十分庄严肃穆。
就在大祭司神情肃穆地最后一次念出起源君王的神名的时候,空中的祝盒也第三十一次呼喊神明的名字。
“格兰特!格兰特·米沙埃尔·奥维德!概念记录员!‘本质的寻觅者,概念的记录者,原初的追随者’……妈的,那家伙死哪去了?难不成还要我现场举办个神降仪式那小白脸才肯出来?”祝盒用他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喊着格兰特的名字,但他显然无法得到回应……吗?
“我说……”一个在当前这种情况下显得有些阴恻恻的声音在祝盒耳边响起,祝盒略一转头,就看见一张熟悉的清秀脸庞正脸贴脸地对着自己,“我要是再晚来几分钟,你是不是就要‘亲切友好’地问候我和我的家人了?”
“呵呵……怎么会呢?我一贯都是一个儒雅随和的人。”祝盒皮笑肉不笑地说,“但你总不能指望我在你失踪两个小时零十九分钟之后依然心平气和地向你问好吧?尤其是在我面临着不止一个生命威胁的时候。”
格兰特抬起手中的羽毛笔指向祝盒:“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你‘失踪了两个小时零十九分钟’,而我在两个小时之后找到了你。至于你所面临的生命威胁……你以为我现在才找上你是因为什么?你总不希望我跟界限游荡者在你面前交手吧?”
“你们已经打完了?”祝盒问。
“如果打嘴仗算打的话,那我跟祂确实是打完了。”格兰特回答道,“以祂现在的状态,是不可能胜过我的,而祂也很清楚这一点。祂赶在现在动手,无外乎是因为如果让我们进入碎林王国境内,在桑德的保护下祂就更加没有胜算了罢了——换言之,祂这次就是想试一试,万一我一时疏忽,祂说不定就能从我手中捡漏了。”
作为可能被捡的那个“漏”,祝盒对于界限游荡者这种不来白不来的心态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扯了扯自己的嘴角,然后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走吧。”
格兰特却是拉住了他:“别着急走啊,来都来了,不把八百多年前上演的这场好戏看完再走吗?我可是费了半天劲去算计界限游荡者,让祂不得不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你拉入这个异度空间——除了祂,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能再踏入这里了、看到这段被尘封的历史和真相了。”
“所以,这果然是一段‘回放’,对么?”
“很形象的说法,”格兰特说道,“这起事件,‘安格洛夫大瘟疫’发生在新历384年风月二十九日到三十二日,风月三十二日之后,安格洛夫这座城市就永远地从尘埃联合王国的版图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