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药剂
载入史册。
谢尔顿觉得,他一定会被载入史册的。
毕竟,契机已经出现了。
面前的中年妇女涕泪横流地感谢着他,感谢着谢尔顿医生治好了在其他医生那里被认为只能截肢的女儿,让年仅三四岁的小女孩保留了完好的双手。
他微笑着放下手中的手术刀,手术刀上覆盖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虚影,被放到桌子上的时候,这虚影反应慢了半拍,显出了自己的形状。
那是一柄和真实存在的那把手术刀几乎一模一样的、手术刀形状的虚影,此时它看上去十分模糊,就好像在用近视的视角去观察一柄散发着微光的手术刀一样。
谢尔顿看着这柄手术刀,心中涌现出无涯的安宁与虔诚。
他在胸前画了一正一倒两个重叠的三角形,这两个三角形刚好组成了一个六芒星的形状。
然后他对面前的妇人说:“你女儿的手,的确应该是治不好的。这与医师的技术无关,单纯是超越了凡人所能做到的事情罢了。常理来说,截肢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那位母亲流露出诧异的神情:“那您……”
谢尔顿虔诚地低下了头颅:“因为我承着主降下的恩赐,故而有种种奇异之能。接下来,我将离开这座城市,往西方而去,在尘世间传播我主的道义与救赎。”
中年妇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谢尔顿医生的名号在整个迭失公国都相当有名,但是以往从来没有消息称谢尔顿是某位神明的虔诚信徒。
可现在谢尔顿却表现得如同最最狂热的信徒……不,神官一样。这让中年妇人想到了那些关于邪神的可怕传说。
传说中,那些僭越以神明自尊的邪恶存在,会蛊惑人们的心神,侵蚀无信者或是信仰不够虔诚的人的心智,将他们转化成自己的信徒,向世间传播混乱与恐慌……
她不动声色地拽着女儿后退了两步,想要在不惊动谢尔顿的“沉浸状态”的同时离开这里。然而,一个甜美而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手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小女孩好奇地问道:
“谢尔顿医生~你的主,是谁呀?”
中年妇人惊慌地捂住女儿的嘴,然而她无法阻止声波向着谢尔顿的耳朵前进。
谢尔顿听了这个问题,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了。他张开嘴,口中吐出的话语里似乎隐隐带着神圣咏叹的合声:
“我主的名号是‘智慧野兽’,它是世间一切超凡职业的力量源泉,是智慧的化身。我已接受主的启示,它叫我为世间带来一种崭新的超凡职业……
“——这种职业的名字就是医生。”
……
新历1197年雪月九日中午。
大陆东部,乱节王国,学院城。
除了在防卫塔塔顶沐浴着阳光的一只黑猫以外,没人知道在北部与乱节王国接壤的迭失公国里,一位医生隐隐突破了凡人与超凡的界限,正在藉由自己的职业,开辟出一个崭新的超凡职业。
“唉……”
一道叹息,回荡在学院城上空。
似乎,也隐约回响在每个职业者心中。
“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一道身影从他背后延伸出的命运长河虚影里跌落出来,随即“呸呸呸”地吐了好几口水,拍着自己的前胸。
“命运长河现在还真是一点也不宜居啊,我本来想走水路回一趟家的,结果差点淹死在里面……”
命运荷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然后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对因斯特说:“你到底怎么搞得啊,之前明明就算他在学院城,学院城附近也没有那么多暗礁和暗流的。现在倒好,我刚出城门就发现外面全是漩涡,本来想直接无视走过去的,结果连我都被卷回来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把命运涟漪都整成漩涡了。”
因斯特看了命运荷官一眼,之后又望向格兰特魔法学院的方向:“你来的正好,他们应该已经开始了。一会儿你负责给我掷出个六点来,听到了吗?”
“你这是……”
“我这是在加注。”因斯特上前两步,站在防卫塔的边缘,俯瞰着这座城市。“这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你在这场众神的赌局之中攫取了多少利益,需要我替你计算吗?”
命运荷官撇了撇嘴:“这怎么能用攫取呢,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懂得语言的艺术啊,至少用个比较中性的‘获取’吧?不过,你居然看出来了?”
“废话,”因斯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的全称里面第二句话是怎么说的,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命运荷官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第二句只是描述姿态啦姿态,就好像你成天在外游荡也不会增强你自己的权柄吧?”
“你到底有没有赌博相关的权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而且我想,其他那些家伙们应该心里也很有数——不然你觉得他们双方会允许你这个中立者到处乱窜,拉人在最终之战的胜负上投注吗?那是决定世界未来走向的战争,不是街头混混打架让你开盘口用的。”
“好吧,”命运荷官耸了耸肩,“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最近你的表现突然没那么积极了。”
因斯特在“你”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命运荷官挠了挠头:“哎呀,还真是敏锐啊……”
因斯特甩了甩尾巴:“既然我都这么配合你的计划了,这次,你也来配合一下我的计划吧。记着,我一会儿服药的时候你就掷骰子,一定别忘了啊!我对我自身的运气可没什么自信。”
“……”命运荷官沉默了片刻,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都是好运的人……嗯,好运的人和动物,不然今天也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了。不过你说得对,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风险的确大了点,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就此跌落神位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我必须去做,”因斯特望向北方,迭失公国就在那个方向上,而再往北去,就是大陆最北端的新逆王国。“至少在最终之战之前,这个世界不能再出现新的超凡职业了。”
“最终之战后呢?”他好奇地问,“随着时间推移,新的职业终究会出现的,不是吗?到时候你还要再来一次吗?”
因斯特摇了摇头:“如果组织的计划成功了,赢了,那么这个问题自然会得到解决;而如果对面赢了……”
它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难以想象一只猫的脸能做出那么丰富的表情:“那新的职业是否诞生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世界已经这么糟糕了,再糟糕一点,也无所谓了。”
听了因斯特的话,命运荷官脸上时刻带着的温和笑意也变得没那么明显了。他眺望着某个方向,轻声说道:
“现在的世界……其实也挺糟糕的。”
因斯特顺着他的方向远眺,一句话也没有说。
命运荷官手上的六面骰子开始缓缓地旋转了起来。
……
“所以,你说的有实验室可以用,指的就是让人留了窗户缝好叫你翻窗户进去吗?”
祝盒看着刚刚翻过窗子,此时正站在窗户对面朝他挥手的伊莱,无奈地扶额:“亏我竟然以为你这家伙会乖乖预约实验室。”
“别傻了,一年级生怎么可能预定得到实验室?赶快进来,虽然我特意叮嘱鲁道夫他们早点走,但现在离下一批做实验的学生来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我们必须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药剂的制作。”
“好吧……”祝盒麻利地翻过墙壁和窗框,“所以为什么非要跑到实验室来制药?你当了那么久的‘药剂师’,仪器什么的肯定是有的吧?”
伊莱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实验室里的各种设备:“有和好可是两种概念,我那些拼凑的设备,能勉强完成它们的职责不出问题就不错了,精度和效果之类的完全没法和实验室的设备相比啊——要不是我在玛佩尔药剂学院没什么熟人,我早就跑去他们的实验室里制药了。
“这个是粉碎机吧?我看看……精度居然是6?真不错啊,我的那个精度只有三点多,粉碎出来的东西还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啊,对了祝盒,你之前是不是说自己已经晋升低阶了?那你也应该准备着买一台粉碎机了,不然还要去广场排队用公用的粉碎机粉碎素材。记得一定要买4以上啊,3是真的不好用……”
因为很多施法材料需要粉碎之后才能用来施法,所以广场上的公用粉碎机前面每天都排着大队。
就像祝盒想要学习的“控制亡灵”这个法术,它的施法材料干枯之手就需要粉碎成粉末之后,在绘制法术模型的时候附着在魔力之上,才能真正施展出法术——在魔法书上蚀刻法术模型的时候也是同样的道理。
不然恐怕没人能把干枯之手捏成法术模型的样子……
伊莱一边絮絮叨叨着,一边掏出了自己收集多年、总算是准备好了的素材。
半盏花、缺轮木、残月草、废蚀土……
自涌泉于日月同辉时涌出的泉水、巨型史莱姆的核心液体、人类、精灵、兽人、半身人、侏儒还有巨龙由于强烈的情感而留下的泪水……
摆在桌案上的东西很多,有些祝盒不用鉴定术叫的上名字,但更多的是如果不用鉴定术就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甚至还有用了鉴定术也得不到结果东西……
或许是因为时间并不充分的缘故,伊莱的动作很是迅速。
他仔细称量了各种材料的重量,每种材料各取了一部分,将有些固形物放进粉碎机里粉碎成灰尘大小的粉末,然后加入各种各样的液体搅拌、加热……
随后他又将剩下的素材捣碎,用纯水浸出了一杯色彩诡异的液体,放在法阵上迅速地将其冷冻,有把冰块粉碎成碎末。
蒸发、冷却、混合、分液……
种种祝盒只在中学时代见过并了解的操作和那些这个世界特有的操作被伊莱的双手演奏出来。祝盒一开始还想要理解他的动作,但渐渐的,双眼已经不足以解析那些在不同形态中相互转换的物质所发生的变化,就连色彩的变异也变得无迹可寻了起来。
祝盒只知道,当伊莱停下动作的时候,一个透明的锥形瓶就已经出现在了白色的桌案之上,瓶子里盛着漆黑一片,但却隐约有流光溢彩的粘稠液体。
“你……成功了吗?”祝盒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从精神力极度集中的状态下离开,伊莱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一条胳膊搭在桌子边缘,头半靠着手臂,看着摆在眼前的锥形瓶,眼睛却无论如何不能让实现聚焦在那漆黑的液体上。
“我不知道……现在没有明显失败的迹象,但也未必成功了……”
伊莱探出些许魔力,艰难地想要勾勒出鉴定术的法术模型,但祝盒先他一步完成了施法——鉴定术是祝盒为数不多的刷满了熟练度的法术,他可以在眼前的界面里自动施法,比起自行施法方便了不少。
于是伊莱干脆驱散了眼前勾勒了一半的法术模型,承担了一点施法失败的魔力动荡:“结果怎么样?”
【名称:不明药剂】
【类型:消耗品】
【评价:待定】
【使用条件:不明】
【描述:伊莱·格列文经由神秘配方调制的药剂,关于它的一切内容都是谜。】
【效果:不明。】
【备注:少年啊,到了赌命的时刻了!】
“……不好说。”祝盒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我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要不你自己鉴定一下吧。”
伊莱犹豫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算了,你看不出来的东西我肯定也看不出来,别看我比你早成为低阶五六年,但关于魔法……我也就比学徒强点。”
他举起锥形瓶,似乎在向祝盒隔空干杯,然后将瓶口凑到嘴边。
祝盒没有阻止他,只是右手背在身后,悄悄打开了一瓶生命药剂的软木塞,打算伊莱一有问题立刻上去抢救。
瓶口缓缓地向下倾斜了,祝盒的心跳也变得如同鼓点一般敲击在自己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