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跟着停了下来，小心谨慎地措辞：“他们是通过学校找人的，我给拦下来了，你想见吗？如果不想见，我就帮你回绝掉。”
有很长一段时间，路祁言都没说话。
陈淮甚至怀疑自己闯祸了，正打算直接帮路祁言拒绝时，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别跟我说他们的消息，”路祁言像是在忍，“永远别让我见到他们。”
陈淮眼皮一跳，连忙答应下来：“好！我让他们马上滚，你别……别想了。”
路祁言沉沉“嗯”了一声，接着走开了。
陈淮没敢追上去，有点后悔自己提起了这件事。
他完全理解路祁言的感受。作为一个局外人，他想起这些都会觉得惋惜。
路祁言怕是会恨吧。
尽管知道郁舟做的是好事，可是……
在陈淮的阻拦下，这家人再也没找过路祁言，只是挑了个合适的日子去郁舟的墓前送花悼念。
夏天快要结束时，路祁言的精神恢复一点了。
他趁着没开学人少时去了一趟学校，这次，郁舟中途悄悄出现在了他身边。
“路祁言，这里这么大啊。”他歪歪头四处看，“我要是能在这里上学就好了。”
路祁言轻声说：“也没有那么好，至少我还是最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郁舟叹息了一声：“相册都快被你翻掉页了，我最近还发现有几张照片不太好看，本来想趁你睡着偷偷扔掉的。”
他凑近了点儿，撒娇一样：“路哥，别留着了，你扔了呗？”
路祁言不是任何时候都听郁舟的，就算撒娇也不行，转过头看郁舟：“每张都好看，你让我扔哪张？”
郁舟想了想，忽然又觉得每张都有可取之处了。
毕竟他好看，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路祁言也会拍，那些照片里面最不好看可能是他自己传给路祁言的自拍——很多都是死亡角度。
有点丢脸。
头上翘起的几缕碎发晃了晃，郁舟摇头：“不删了，我这么好看，应该都留着。”
闻言，路祁言扬起唇角。
他就这样带着郁舟在大学主路上走了一遍，一路上听着对方的絮絮叨叨。
从正门出来后，郁舟开始变得话少了一些，人多的时候就只拽着路祁言的衣角，一个字也不说。
路祁言有时候还以为他要消失了，一回头却又看到了郁舟，只是少年不开心，几乎要把“不喜欢这么多人”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路祁言于是带着郁舟走了偏僻的小路。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昏黄的路灯下，路祁言一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模糊不清地映照着。
“呼，”郁舟松了口气，“刚刚人太多啦，我都没敢说话。”
“为什么不敢？”路祁言记得郁舟从来不是怕生的性格，顶多是有时候比较懒，懒得社交。
如果这真的是郁舟，肯定会在心里偷偷想：还不是怕你被当成神经病。
可是不是真的，于是郁舟没有给出回答。
小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头顶多出了层层叠叠的树木枝叶，被风吹过沙沙作响。
没过多久走过一个转弯，几十米远的前方忽然多出了一块黑影。
路祁言脚步一停，下一秒看清是两个在搂搂抱抱的人。
大概是情侣，看到这种小路没人走，趁机亲昵。
路祁言一转眸，视线撞上了郁舟黑亮的眼睛。
“快走，”郁舟没有经历过这种尴尬的事情，有点语无伦次了，手从拽路祁言的衣角变成了拽指尖，“我们别被发现了。”
路祁言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转身，沿着原先的路离开了。
一直到再听不见那边的动静，郁舟才放下心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走在了路祁言前面半米，过了会儿回过头来倒着走。
路祁言轻笑：“别摔了。”
郁舟伸手叉腰：“你傻呀，我怎么可能摔。”
说完话后，少年陷入了沉默，连头顶的头发都不翘了，无精打采地融入了下面蓬软的黑发中。
“怎么了？”路祁言有些担心，“舟舟？”
郁舟低着头，像是在纠结。
过了好一阵儿，才终于停下脚步，拦住了路祁言：“路祁言，我有件事想和你谈一谈。”
一阵风吹过，周遭的声音似乎都变得远了很多。
路祁言听到自己的心跳重了一瞬，他努力维持平静，温声问：“什么事情？”
“我已经陪了你多久啦？”郁舟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问。
“十八年零九个月。”路祁言轻声道，“很快就十八年零十个月了。”
“你别开玩笑，”郁舟抬起眸，眼眶是红的，“明明不到两个月。”
他没有给路祁言再说话的机会，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澈，却多了很多别的情绪：“你说，让我给你点时间，可是我觉得……时间好像是骗人的。”
时间确实能抹掉伤痛，可不能填补空缺。
在路祁言这里，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填补他失去的那部分了。
郁舟把语气放轻松了很多，眉眼弯弯：“所以我想，你要不找别人谈恋爱吧。”
树梢的蝉鸣停了一瞬，连带着燥热的空气都变得滞黏起来，似乎有一场风雨欲来。
路祁言的眸色骤然浓深：“不可能。”
他像想抓住什么一样，飞速上前抓住郁舟的手腕，可是却在空气中攥了个空。
“你别这样，”郁舟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睫也难过地耷拉下来，“你总不可能一辈子只抱着我的相册，而且……”
而且你的精神在一点点恢复，幻觉总会有消失的一天的，如果不消失，那是会毁掉一辈子的。
郁舟越着急越没办法表达，归根到底他只是路祁言脑海中的影子，也没法拥有和主体太过相悖的思想。
于是几秒后，他妥协似的抱了抱路祁言。
接着，再次消失了。
这次消失的时间很长，很长。
一连一个月，幻象都没有再出现。
路祁言又开始失眠，青黑色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憔悴了不止一点。
他不能接受这种残缺的生活，几天后踏上了车流如川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