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祁言的幻觉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郁舟只会在某些特定时刻出现。
大多数时候是家里，偶尔会是外面，往往是在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
因为这场意外，路祁言把学校的各种事都请假或推迟了，基本不出门。
这样一来，他“见到郁舟”的时间就越来越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又深了一层，雨季降临。
这天雨很大，窗外的暴雨腾起漫天水雾，路祁言在窗边看郁舟的照片，手中的相册忽然模糊了一瞬。
郁舟接着就出现在了他身边，紧挨着他坐下。
“别看照片了，我都在你身边了，为什么不看我？”郁舟想把相册从路祁言手里拿过来，但是手碰到相册却拿不到，愣了一下后有点气鼓鼓，收回了手。
路祁言把相册合上，放在了一边：“别生气，我不看了。”
“我不是气你，”郁舟停顿了几秒才小声说，“是气相册，不过你现在只陪我了，我就不气啦。”
他转过头看路祁言，笑了笑，很快凑到了窗边，扶着玻璃看外面的场景。
“雨好大啊，我印象中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雨了。”
路祁言看着郁舟的身影，轻轻“嗯”了一声。
郁舟继续说：“上次出现这种场景还是我们在孤儿院的时候呢，我淋雨得了重感冒，然后你照顾了我好几天……我没记错吧？”
“没记错。”路祁言的视线一刻也不从郁舟身上挪开。
“你一直都对我好好啊，”郁舟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怪不得我栽在你身上。”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窗内的一层雾气上划了划，结果什么也没留下。
郁舟有点落寞地垂下眸，乖乖坐了回去。
路祁言倾身上前，把郁舟刚刚描过的地方在窗户上描了出来。
是两个爱心被串了起来。
看着这个图案，路祁言眼底多了几分柔和。
“路祁言，”郁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今天是周二，你不是应该不在家嘛？”
他晃了晃脚，随口道：“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啊，我还挺好奇的，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我请假了。”路祁言坐了回去，坐在郁舟身边。
他的手搭下时正好碰到了郁舟的手，直直从少年纤白的指尖穿了过去，触碰到了冰凉的地板。
这种彻骨的寒冷，很像那天最后碰到郁舟时感受到的温度。
路祁言愣怔，心脏狠狠一疼，把手移开了一小段距离，不敢再碰到郁舟。
“请假……”郁舟像是没发现路祁言的动作，转过头面露担忧，“是因为我吗？”
路祁言一抬眸，对上了郁舟清澈的眸子。
他说不出谎，半晌点点头。
郁舟果然蹙起了眉，扯了扯路祁言的衣袖：“你不能这样呀，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了。”
路祁言破天荒地没有顺着郁舟，而是反问：“什么是我该做的事情？”
郁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一阵儿才支吾出声：“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再看我的照片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路祁言看着郁舟，面色柔和，却看不出任何开心。
“舟舟，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半晌，他道，“我太想你了。”
话音落下，郁舟眼眶似乎微微泛红。
他飞快眨了几下眼才调整好，连忙说：“我知道，那我不催你了。”
他们又在一起看了会儿雨景。
看着看着，毛绒绒还翘着发丝的一顶头发就挡在了路祁言的视线前。
路祁言一低头，看到了已经恢复乖巧的郁舟。
“路祁言，”郁舟纠结着开口，“你说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表白啊。”
他话比之前都要多，绞着手指小声说：“比起来当朋友，我更喜欢和你谈恋爱，被你抱着可舒服了，还有亲……你别咬到我就好了。”
路祁言看了郁舟一会儿，伸出手，想把少年拥入怀中。
但他的手还是如预料中一般，穿过了郁舟的身体。
郁舟翘起的碎发晃了一下，主动钻进了路祁言的怀里。
“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他引开了路祁言的注意力，“和之前一样喜欢你。”
良久，路祁言从嗓间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我也很爱你。”
会一直爱你。
再睁开眼睛时，怀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
暴雨一直下了一整天，第二天转为了绵绵的细雨，又沥沥淅淅持续了几天。
一周后，天色才完全放晴。
路祁言还记得郁舟说想要看看大学里面是什么样子，恰好这天无事可做，他来到了学校。
可能是人太多了，郁舟没有出现，路祁言一个人在学校里走了很久，最后遇见了陈淮。
“路哥？！”陈淮从后面追过来，看到路祁言时惊讶道，“好久不见！刚刚看背影我就觉得像你，结果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来学校了？”
路祁言没有回答陈淮的问题，只是说：“说什么好久不见。”
陈淮笑了一下：“确实前天才见过。”
自从路祁言在“见到郁舟”之后一点点变好，陈淮去看望他的频率就减少了一点，从每天都去变成了两三天去一次。
陈淮没有执着于让路祁言接受精神治疗，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怕突然将幻觉抽离会让路祁言崩溃，又怕任其发展下去会让路祁言的状况更糟糕。
就只能边观察边想对策。
“你是来学校办事的吗？”陈淮搭住了路祁言的肩，开启闲聊模式，“快放假了，等放假之后要不要去咱们的总部看看？”
“不。”路祁言把陈淮的手拂开，“我要在家里陪舟舟。”
“……”陈淮一下子就没话可说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准备把去看路祁言的频率再提高一点，最好再观察一下对方是怎么和“郁舟”相处的。
“说起来，你知不知道……”陈淮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那个小男孩的家长，在试图联系你。”
他指的是郁舟在车祸中救下的那个小男孩。
听到这句话，路祁言的脚步猛地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