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才过了年,苏霍收到广南州的消息,第二座南北山庄建在了广南州,已经落成,货物陆陆续续运往东京,泉州、桂林郡。
宁王府西边府墙之内,内院之外是个小校场,自内院二门长廊而下,至宁王府后门而止,宽五丈有余,长近二里,纵横南北,横贯宁王府前后二门,骑马射箭、小型军武演练不成问题,这也是宁王府最特别之处。
宁王府与皇宫只有一河之隔,小校场中间便是临河而出的宁王府西门,正对着汴河通过皇城的汉白玉石桥,过了桥便是皇宫东侧门,平时都是官眷进宫的通道,皇城外城无需换轿步行,因此平日里女眷们都没注意到河对岸那扇几乎不怎么开启的门。
不熟悉皇城的人,还看不出来皇城东门之外的汴河一段与那个光秃秃的宁王府西墙不属于皇城,毕竟禁军巡防走的真是宁王府外墙这一条道儿,正因为如此,宁王府西门平日里根本就没有人走,毕竟一边是皇城一边是宁王府,百姓们没事也不会到这边来,而苏霍上京之后,福伯等人也就是从宁王府西门进进出出,苏霍贪图方便,每日进宫点卯都是走的西门。
福伯清早坐着马车,自宁王府西门而下,府中护卫带着他走过校场,苏霍一身铁甲、手持青铜手柄斩马刀,以一己之力单挑宁王府现于东京府兵二十余人,那二十个府兵个个都是从西宁两万青铜军里面挑选出来的精锐,本身已经以一敌百。
可在苏霍武力之下,二十府兵不到十个回合败下阵来,照影、照风、照光为首的副将一齐上只能跟苏霍打了个平手。
福伯虽然每隔一两年都会到宁州去,可每次都是去见长公主,也素来听说西宁王府的威名,可确实没见过如此武打场面,一时间来了也不敢靠近吓得躲在骧伯身后,在旁边看着刀光剑影,冷武器碰撞发出的声音令福伯心肝儿颤了几颤。
骧伯哈哈大笑了几声,扯着福伯胳膊把福伯从身后逮了出来,指着苏霍说道,“老哥儿没见过世子打架呢吧?吓成这样?想当年,世子在西宁那可是混世的魔王,铁打的悍匪,那抵羌王子身长六尺,形似囚牛,敢来嘉玉关挑衅,世子还不是轻轻松松把他给打的哭爹喊娘的。”
福伯眼睛都不敢睁开,听着声音,那帮汉子们使的是真刀真枪啊,对于骧伯这个老管家,那也不过是各自在苏霍手下办事的存在,平时最多寒暄两句家里长短,斗斗嘴,要说交情实在谈不上。
哐当~
斩马刀应声而断,刀刃直插在福伯面前,福伯吓得双腿酸软,动弹不得,那泛着寒光的豁口卷折了几处,刀刃早已变形。
要不是有紧急情况汇报,福伯早撒丫子跑了,还用得着在此受罪?想起这个,福伯欲哭无泪,再也不在世子练武的时辰过来了。
骧伯嘲笑着拔起福伯脚下的刀刃在福伯面前晃了晃,苏霍汗流浃背,大冬天的铁甲往照影身上一扔,穿着单薄的内衬袍子走了过来,手里露着剩余半截刀刃的青铜刀柄顺势抛到骧伯手里。
“比以往送来的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苏霍说着,不远处端着清水的护卫已经把水送上,苏霍就喜欢出一身汗之后喝点冰的,特别是大冬天的,一杯冰水下去,多少燥热都压得住,那感觉简直绝了。
骧伯端着断刀端详了一番,刀身流畅锋利,青铜刀柄重量足,雕着西宁王府青铜军徽记,乃是上古神兽麒麟纹,精美之余霸道之气外露,表面上是把好刀,“这已经是晋州铁矿锻造最好的斩马刀,斩马刀刃长易折,这也是王府没有把如此实用精炼的武器推行普及三军原因。”
南梁朝缺马,骑兵远不如第戎、东辽,但胜在武器精良多样且结实耐用,可就算如此,战场上多少兵士的命折在第戎骑兵刀下,西宁王府百年前锻造此斩马刀用于应对斩杀第戎骑兵战马,可斩马刀什么都好就是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易折。
当年西宁王府麾下付出了几乎是斩杀一匹第戎战马牺牲一名军士的代价,王府守住宁州后,此刀只在宁州锻造,并未普及晋北军、西宁军,世子这些年一直在找新的宿铁法,也在找新的铁矿。
但铁矿朝廷管制,虽然西宁最近的晋州三大矿场有苏霍所经营的马家承接开采,可要寻到好铁谈何容易?
苏霍说道,“那就去找新的矿场,新锻造官,晋州的不行那就去青州、冀州、陈州,总之北方山脉出铁矿也多,铁匠也多,宿铁术也千变万化,一日不成就是试一日。”
西宁王府代代王爷都已天下安定为己任,穷其一生都在为西宁百姓、为南梁呕心沥血,而斩马刀是自宁王府迁居封地的第二位西宁王苏扶开始,到苏夷道、苏起振,一直到苏霍这个世子的执念。
骧伯倒吸一口凉气,东京以北的矿脉朝廷都有管辖,开采的矿产不多,但凡是开采了的还是没开采的,几代西宁王下来,都试用了遍,连隶属朝廷、见多识广的锻造官都换了好几批,古法新法宿铁法都有在试,如今之计也只能一点一点的试。
骧伯拱手,福伯一直不说话,腿脚舒缓了些,小心动了动,哎,能动了,福伯长松一口气,连苏霍和骧伯说了些什么都没在意听。
“福伯这个时候来可是田茶那边有消息了?”苏霍转头看向福伯,才想起福伯年纪大了,见不惯这种场面,想来是吓着了,此时正低着头歪着脑袋一脸的苦相,原本笑眯眯的面容生生垮了下来。
福伯反应过来,哦了一声弯腰揖手做礼,随着苏霍、骧伯等人边说话边往内院走去,一路上把田茶在广南州新建南北山庄且成功了过程给说了一遍,消息也是今早传到东京,广南州南北山庄的货物也在凌晨城门开的第一时间进了城门,福伯连早饭都没吃就来了宁王府。
苏霍背着手哈哈大笑,“原来半张投名状是这个意思,小爷还真没看错人。”
覃予扶植水云台的原因就是让他的目光吸引在水云台上,她知道他一定会盯死南北铺子的一举一动,所以给他扔了个烟雾弹,为在广南城建造南北山庄的行动打掩护,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还真是让她成功了。
骧伯、照影、福伯从苏霍跟田茶斗法开始的事情一直到现在都知道,如今的局面明明是苏霍棋差一招,可怎么看都是苏霍最乐意看到的结果。
福伯进宁王府之前已经去见过余阎浮,余阎浮交给他一本厚厚的册子,说是田茶亲自拟定的‘合同’,福伯也是打心眼里佩服田茶,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的是出神入化,苏霍还真没有预料到田茶会有这一手,眼睛光盯着含福巷和水云台。
不过也怪不了苏霍,谁也没有想到田茶竟然会破釜沉舟来这么一手,就算是福伯也从未想过一个小姑娘做起事情来比纵横商场十几年的福伯还要老辣,还要出其不意,福伯一开始不太明白苏霍为何要盯着田茶,至今他对田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是田茶能入了马家麾下,马家定然能重振雄风,而照影对这一结果也是同苏霍一样的反应。
骧伯倒是不以为然,一个小商贾而已,阴谋诡计之下,若是苏霍直接对南北铺子下手,南北铺子早就渣都不剩,如今不过是建了个小山庄,值得这几个人高兴成这样?
当福伯告诉骧伯,田茶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时,骧伯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女孩?还只有十二岁?妈妈呀,还真是阎王爷投胎——活见鬼了,现在的孩子都成精了不成?”
福伯又揶揄骧伯,又道,“现在知道为什么世子没下死手,高坐钓鱼台了吧,世子那是想看看田茶有多大本事,不然你真当世子阴险的连个小铺子都容不下?你老头儿早日还劝世子把人绑来得了,绑来做媳妇,当压寨夫人?”
骧伯虽然管着诺大的王府,可打交道的从来都是些大老爷们,内院和女子基本没什么交集,乍一听当初自己扬言要绑回来的是个小女孩,一时间脸面过不去臊得慌,连忙撇开福伯,“去去去,我老头子哪里知道是个小姑娘,当压寨夫人也太小了,哎,福老头,你框我呢吧?之前你怎么不说世子跟个小女孩较劲?”
苏霍都不知道他怎么就阴险了,这些人怎么老是说他阴险?还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他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因为福伯、照影,乃至现在的骧伯,他们眼里的田茶还是个小孩,而他人高马大的自然是欺负幼小,而只有他知道,不能把田茶当小孩看,田茶可不是人,是妖精是仙女,总之不是正常人。
福伯笑得迷了眼,指着骧伯道,“骧老头,您也没问呐......”
骧伯、福伯斗嘴之余,已经回到如痴堂,苏霍径直去洗漱去了,洗澡的空当还把福伯给他的‘合同’给看了,田茶的意思是用另一种叫‘投资入股’的方式合作,田茶负责出人,也就是她自己,而马家负责出钱出力,同时还得为南北铺子保驾护航。
田茶的意思是合作共赢,不是归诚也不是对立,而是合作,苏霍对覃予刮目相看,更加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看完‘合同’,苏霍嘴角的微笑之都止不住,喃喃道,“这小丫头,要娶回来可就更好玩了。”
今年苏霍已经光明正大上京,那也就是苏霍去卢家尽礼,西宁王府礼宾的人也就不用上卢家,他去宫里拜了皇帝皇后,苏霍乘着双驾桐木檐顶马车,带了十几个随从去了卢家拜年,到了东京的之后,苏霍但凡是以西宁王世子的身份出现,这样的排场是少不了的,虽然没有在宁州排场大,但也比一般的王爷出行排场要大得多。
就连当今太子出宫、三皇子广平王上街都也只是坐轿或者乘单驾马车,只有年、节,或者必要之时才会动用这种规格的马车、仪仗,生怕被别人议论点什么。
才出皇宫外城城门,苏霍不经意撩起车帘,不经意间看见赵震与三皇子广平王坐在同一辆马车进宫,苏霍低眉,广平王看起来无欲无求,可暗中的势力苏霍是知道的,南梁第一商贾史家就是三皇子的走狗,史家手里握着南梁民间将近一半的财富。
苏霍想到这里,不由得再向外面看去,广平王的车马已经进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