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璨拆开了信封,信的内容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你五岁时,第一次叫了一声蔺源哥哥,那么小一团自然不敢爬树摘石榴,看见你就会觉得你机灵,惹人满心欢喜,这么可爱的团子怎么是叶决那皮小孩的妹妹。
那年,我九岁,从此记得你爱吃石榴。
你十八岁时,第一次正式和我告白,记得那天还下着大雨,你冲进我房间的时候,澄澈的双眼不含一丝杂质,炽烈又直白的宣告少女心事。
那年,我二十二岁,对于你的告白我用开玩笑的语气想敷衍过去,却没有勇气蒙昧自己的心,原谅我,自私又贪婪的抱住了你。
你二十岁时,第一次和我缔结幸福契约,鎏金色的礼服将你衬托得十分高雅,原来,那时候的你,出落的水灵无比,不是娇蛮的少女,已经长大了。
那年,我二十四岁,公然退掉了和你的婚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时我感觉喉咙涩得我像是被割喉了,就差一步,你就是我的未婚妻。
那年,你二十一岁时,第一次长时间离开明珠市,本以为放你去伦敦休养一段时间会变好的,直到你患上抑郁症,意识到积压在你心里的恨,那么深。
那年,我二十五岁,等着你有朝一日重新回来,如果不回来,我就想着去找你,陪你定居在国外,幸好,你回来了。
你二十六岁时,褪去了所有青涩,难以和记忆里的小女孩重叠,我很想抚摸着你的脸,说一声我很爱你。
我三十岁,经过五年的时间,明白了你对我最大的惩罚,就是要看着我爱而不得六亲缘薄,没关系,我谁都不在乎,惩罚我也受了,都是我应得的。
你二十七岁时,放下了仇恨和黑暗,变得淡然又娴静,看向我的眼里时常有着淡漠,又有着爱恋,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今年,我三十一岁,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再去握住你的手。
三十一岁的我,配不上一腔真心的你,愚蠢地斩断了和你的情缘。
岁数三十载,无一人像你一般,深藏在我的心底,很高兴,遇见你。
要余生安乐顺遂,重新成为璀璨的明珠。”
叶璨的手指颤抖着,呜咽的抽泣声很小很小的从嗓子眼传出,克制太过力,纤颈上的青筋凸显。
轻飘飘的信纸骤然落在了被子上。
他一直知道,她的去向,整封信不提一个死字,不写一封遗书,平静的字,泣血而写,抱着死的念头写的绝笔信。
明珠市的医院灯火通明,蔺母不知发什么疯,开始闹事。
“我想见蔺源。”
护理人员神色为难,“我们做不了主。”
蔺母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抓住护理人员的手臂,歇斯底里的大吼:“让我见见他!就见见他......”
后面的声息逐渐变小了,蔺母喃喃道:“他爸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
护理人员不知道情况,只以为这是一个可怜的老妇,满是怜悯和同情。
“我给上面打个电话?我没见过你说的蔺源,只有一个联系方式。”
蔺母明显重新焕发光彩,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来和他们讲。”
玄天接到电话的时候,站在蔺源的身边,心里想着不知道蔺源是抽什么疯了,杵在这里几小时就看着外面一棵树,也不知道看什么。
铃声打破空气里的安宁,玄天紧张的接通电话,压低声音说:“什么事?”
“玄天。”
是蔺源母亲的声音,玄天当然能听得出来,把手机放在蔺源的眼前,请求一个示意。
蔺源有了反应,亲自接过电话,手腕处的白色纱布很显眼,他不开口说话,传给对面的就是一阵寂静。
“玄天,让我见见蔺源!蔺源呢!我儿子呢!”
“我在。”
淡漠又清冷的男音让蔺母一惊,终于听见了蔺源的声音了、
“蔺源,我不想住院了,见见你可以吗?”
“我不会见你的。”
蔺母没了之前的硬气,服软地说:“阿源,我是你妈妈。”
“胡芹芹死了。”
蔺母那边停了一瞬,磕磕巴巴地说:“什么?骗......我是吗?”
“她吞安眠药自杀的。”
蔺母的大脑像是被锤子重重敲了,“为什么?”
蔺源的唇色苍白,无悲无喜,“你不清楚吗?胡芹芹是自杀,没有人强迫她。”
蔺母开始大哭起来,“蔺源......”
蔺源还是没有神情,“不用再联系我了,我们的母子缘分,很早就断了。”
随后挂断的毫不留情,玄天低垂着头静候在一边,蔺源的情绪比起之前更让人难以捉摸。
“以后,不是她的死讯,不用告诉我她的情况。”
玄天不敢多说,淡淡的说:“收到。”
今日的雪停了,就快过春节了,迎接阖家团圆的日子,气氛应该是热闹的,临滩别墅依旧冷清。
四婶摇头叹气,看到门口邮箱里的信的时候,转悲为喜,开心的立马将信跑上楼。
“阿源!快看,纽约的信。”
蔺源那木头一样的神色上终于破裂,露出了一丝惊讶。
四婶高兴得去做饭,叶璨那么性格柔软又脾气好的女孩子,肯定是回心转意了。
可惜,四婶印象里的叶璨,是经历世事沉浮的叶璨,棱角早就磨尽。
“我不恨你了。
勿念,祝安。”
简单的九个字,不管怎么扣字,也只有九个字。
蔺源看了很久,不发一言,往外走去。
四婶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这是高兴,还是失落,四婶难以分清。
叶家别墅的那棵石榴树早就枯死了,蔺源蛮横地用手去挖雪,露出了黑色的土壤,蔺源的手腕溢出了红色的血迹。
他感觉不到痛似的,继续往下挖着,直到挖出了一个洞,从内衬的口袋里小心的捧出那封信,下巴上坠落的液体滴在信封上,留下绽开的泪花。
平直的信被郑重的埋进去。
他再用手去把泥土抚进去,严实的厚埋着。
洁净皑白的雪上,温热的血一滴一滴的下落,埋进了那片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