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也是风光过的,沦落到今天的下场,叶璨压制住心里的怜悯,提醒着自己,这是刽子手不值得原谅。
“你来了。”胡芹芹的神色复杂,语气却非常平静。
叶璨开门见山:“蔺宁被判了死刑。”
胡芹芹脸很明显的僵硬了,一时无言。
“爸爸死了,是蔺宁放弹珠在楼梯口,深夜的时候蔺宁喊疼,爸爸心急想下楼去找她,后来,”叶璨抿了抿唇,“从二楼滚下来,去世了。”
胡芹芹不相信:“少胡说!”
“你不是恨他吗?他害的你妈妈带着你躲回家乡。”
胡芹芹没有一点欣喜之色,一直摇头:“没想他死的。”
“现在,你妹妹死了,你恨极了的父亲也死了。”
胡芹芹浑身无力,无声笑着:“蔺源他不爱我。”
“你这一生可悲极了,既没有爱你的人,也没有你能恨的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一刻,叶璨觉得自己是恶毒的,但是罪恶,总要背负的。
“这瓶药熟悉吗?我今天还给你。”叶璨手掌心立着一小瓶药。
是一瓶安眠药,甚至和胡芹芹给陈仪的那瓶药一模一样。
胡芹芹没有动手去接药,轻声说:“小时候,我想去上学,妈妈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暴躁,她听见我想去上学很高兴,早晨五点多就送我走山路。”
叶璨静静地聆听,也不出声。
“冬天的时候,路上全是泥巴,还很黑,有一次我考试很差,我妈妈就不送我去上学了,她说你这么差劲怎么比的过那个人的女儿?”
“吃饭的时候,每天就是吃一些杂七杂八的菜,她跟我说,要是吃不惯就去找你那个贵族爹!那天晚上,她在黄色灯泡下面,绣着刺绣,慢慢的就哭了起来。”
“我才知道,她暴躁是因为,压抑着太多的悲苦,我恨你们,叶璨,时到今日,好像突然卸去了那份怨恨。”
说完,胡芹芹就接过了她手里的安眠药。
叶璨没有说刻薄的话,见她主动收了药,淡淡地说:“我母亲是无辜的,她并不知道胡书云的存在。”
胡芹芹说:“我知道,我去找她的时候,她一脸疑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
风刮的脸生疼,叶璨转身,胡芹芹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看到了那个高傲的人依旧挺直着背脊,也只听见了那句随风飘散的话。
“那我们,就这么互相恨下去。”
陈幸撑着伞,心想着胡芹芹灰败的脸色就和快死的人一样,肉眼可见的状态差。
一步一步,叶璨心里越来越轻松了,“别给我撑伞了。”
陈幸不解地移开伞,柳絮般的大雪淋满了叶璨全身,乌黑的发丝上像是缀满了无数颗珍珠。
“你在哪?”叶璨的消息通知里,赫然躺着一条消息。
叶璨回复:“外面。”
“什么地方?”
“夜市。”
叶璨回复完蔺源的消息,匆匆上车,把位置输入导航:“去这个夜市。”
陈幸心想才查了江倩优不久,知道夜市这个位置是她录节目的地方,笑着说:“又去找江小姐啊,免不得蔺源等会来捉你。”
“快离开了,想多见见优优。”
陈幸去过很多地方,不管是去执行任务,还是自己去旅游,从未对哪个地方留恋过,不知道怀恋是什么滋味。
透过后视镜,叶璨近几天比往常更爱看风景了,眼里那种浓浓的眷恋,陈幸的内心都为之触动。
“你怎么又在这?什么时候拍综艺你都要插一脚了?”叶璨的语气明显调侃。
说得姜焰不好意思了,不自在地咳嗽,“学习学习,怎么?叶璨,我来学习综艺怎么拍的,不行吗?”
隔着一条马路的黑色保时捷默默停在路边,白色羽绒服严实的挡住外界的风雪,扣着鸭舌帽,从侧面都会惊叹半边脸,流畅的下颚和挺拔的鼻梁搭配的相得益彰。
叶璨进了剧组的地盘,蔺源抬眼看过去。
叶璨环视周围一圈,都冷的直呵气,略微不解地问:“这么冷,录制真人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姜焰的脸色很难看,“她自己选的,应该是没得挑了。”
“你应该知道是谁办的那些龌龊事吧?”叶璨试探性地问。
“是华芜,但是主谋,是赵书影。”
叶璨冷冷一笑,“你也认识赵书影?按理来说,你该认识佟介。”
“恶意揣测我?我没和她们那一圈玩,佟介我也不认识。”姜焰的语气很不满,似乎对华芜避之而不及。
叶璨还想怼他几句,全是些臭男人的桃花害人,谁想电话咚咚咚的振动。
“过来,回家了,你今天玩了很久了,我想你了。”蔺源的声音很平静。
“过去?去哪?”
“往后看。”
叶璨抬眼过去,空气中和他恰巧对视,桃花眼显得既温柔又遣倦。
在蔺源的眼里,乌发红唇,眉眼如画,她美的客观,无法忽视。
姜焰推了叶璨一把,“去去去,蔺源都来接你了,你就别搁这了。”
叶璨瞪了他一眼,故意说:“年纪不大,脾气挺大。”
姜焰果不其然神色一变,继佟介之后,又有一个人嫌他小。
叶璨想恶作剧,直接扑进了蔺源的怀里,没想到他没有往后踉跄,反而很稳的顺势抱住她。
蔺源的手笼罩她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给她,“你这几天,精神得很。”
“总不可能,最后了,你还想看我苦瓜脸吧?”
蔺源的薄唇抿紧了,她直爽的让人招架不住。
“还是不愿意留下来吗?”蔺源眼眶里泛着潋滟水色,温热的唇印在叶璨的眉心间。
“阿源,谁都可以和你在一起,唯独我不行。”
蔺源才发觉这一声阿源多么陌生,很久没听见这声亲切的昵称了。
叶璨以为下雨了,额上似乎有水滴的凉意,抬头一看,并没有雨滴,只有磅礴的大雪,微微一愣,明白了这是蔺源心里下的那场雨。
“如果我非不准你走,你是不是就留下来了?”
叶璨听见这么执拗的话,微微叹气:“分开还能各自生活,不分开就是互相折磨。”
“那就互相折磨。”
“蔺源,我想代替我妈,活下去。”
陈仪是怎么死的,蔺源很清楚。
叶家是怎么倒台的,蔺源也很清楚。
叶璨是怎么艰难走过来的,蔺源更清楚。
漫天的风雪里,无言的沉默蔓延,两人的心间下着看不见的雪,化成水,化成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