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盛天的肩膀颤抖，把脸埋进了两只手掌之中。
“妈妈的墓是衣冠冢，你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也没资格去祭拜她真正的坟墓，等你百年之后，合葬的也只不过是一方小小的衣冠冢。”
叶璨花费了几百个日日夜夜，挨过了多少愤懑怨恨，才能做到如此的风轻云淡。
“你这一辈子，对不起我妈妈。”
年过半百的叶盛天凶狠叱咤了商界这么多年，在这一刻彻底的被击倒了。
叶盛天的虎目里全是悲伤，“我是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是我的罪孽让你们遭受了这些磨难。”
“不过爸爸，我不后悔做你的女儿。”
叶盛天二十年如一日的陪伴着叶璨长大，让女儿一有委屈就会找爸爸撒娇诉苦。
叶璨鼻尖发酸，低着头说：“蔺宁长得不像你，有机会的话，等你出狱了，可以亲眼见见。”
“璨璨，你是我打心底就疼爱的女儿，小时候学会说的第一个词就是爸爸。”
对外不管再怎么强势的叶盛天，对内都会被女儿融化。
“你爱的是我妈妈，还是胡书云？”叶璨抬头问。
杏眸里泛着泪花，刺痛了叶盛天的眼睛，那一瞬间见到安静流泪的叶璨，才发现那种巨大的悲伤围绕着她。
“我不想骗你。”
叶盛天简单的一句话，无疑是给叶璨心中重重一击。
“你爱妈妈吗？”
叶盛天道：“我爱你妈妈，却也爱她，这么多年说不爱你妈妈是假的，见到你妈妈第一眼我就喜欢。”
叶璨的眉心拧成了结，问：“爱着两个人，只不过我妈妈更适合你，是吗？”
怪不得陈仪会选择自杀，一串串一件件被回忆起的时候，很多细节都是直戳人心的。
“对不起。”
“都说对不起，我奢求的是对得起，而非对不起。”
叶璨又低下了头，大颗的泪珠从眼眶坠落，将大衣上晕染出一块块斑点。
叶璨起身面对外面，语气平静：“我给你带了一份视频，以后，我不会来看你了。”
“璨璨，保重。”
年迈的声音很苍老，没有了之前的力度，只剩下无力的疲惫。
叶璨快步的消失在探访室，到达走廊的时候顺着墙壁滑下去，蹲在了墙边，双臂抱着腿后把头埋在臂弯。
细微的抽泣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回响，没有人听见，这哭碎了心的声音，埋藏于枝叶凋零枯草遍地的二十一岁。
视频里的叶二出现的时候，叶盛天恍若隔世，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轻舟过不了万重山，叶盛天的小船半路丢失船桨，最终遗失于湖泊之中。
看完了整段视频，叶盛天呆滞的瘫坐在位子上，想过千万种真相，唯独没想到这是胡芹芹谋划的，还有最忠心的手下背叛了自己。
蔺源在外面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叶璨出去，不断地看着钟表，越发觉得不对劲，探视是有时间规定的。
往里走，倾泄着亮光的走廊里缩着一小团黑影，看起来瘦弱又可怜。
瞳孔一缩，蔺源蹲下去，轻柔的环抱着叶璨，“璨璨，我来了。”
叶璨靠在他的怀里，不作任何语言，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两人都一动不动。
“阿源，什么才是真的？”叶璨问。
蔺源想说自己是真的，是真心的，是含有真情的，却想了想自己是没资格说这些话的。
万千心绪都只能自作自受，蔺源道：“如今所见，都是真的。”
叶璨不断摇头，“我不想要这样的真相。”
蔺源稳住了叶璨的肩膀，看着叶璨的眼睛，“璨璨，你可以忘记这些，所有事我能处理。”
“你怎么处理？是继续避重就轻吗？”
蔺源急忙的说：“不会了，璨璨，我知错了。”
“你没错，阿源。”
叶璨想的是蔺源确实没错，自己并不是他心中的第一选择，又谈何错与不错，路都是自己选的，人也是自己挑的。
“璨璨，你有什么气可以发泄在我身上，我没有怨言，藏了胡芹芹姐妹二十年，也有我的一份。”
叶璨轻扯嘴角，不用你说，我都不会放过你，每一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付出相应的代价。
蔺源见叶璨保持着沉默，紧张的一直说话：“都交给你处置，我不会插手，你别这么让我看不透......石榴树上结着你爱吃的石榴，秋千周围种着你喜爱的薄荷，我们可以品花喝茶，可以喂你汤羹，可以陪你安静的画画，还有几十年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
叶璨打断了蔺源的话，笑着说：“絮絮叨叨的，都不像你了。”
蔺源已经慢慢的被叶璨改变了，满怀自信的蔺源消失了。
“变得像你喜欢的样子吗？”蔺源蹭了蹭叶璨的腮边，“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我就是什么样。”
叶璨轻笑不语，什么样的蔺源，都不是记忆里的翩翩少年郎蔺源了，那个站在石榴树下，给妹妹摘石榴的蔺源，湮灭在岁月里了。
蔺源一只手搂着叶璨的腰，一只手绕过叶璨膝弯，有力的臂膀毫不费劲的抱着叶璨，迎着光亮向外走去。
珍珠滩的夜景很好，每家每户都可以看见明珠市的高塔，灯火通明的窗外世界梦幻至极。
叶决抽着烟，心烦的问：“成媛，医生的事是怎么回事？”
成媛的肤色很苍白，苍白的脸就和精神医院的白墙一样。
“那本来是阳然派来折磨我的，但是他喜欢上了我，说怜惜我被关在那里，偷偷的帮我丢掉了每天要服用的药。”
叶决问：“那他为什么不帮你联系外界放你出去？”
“他是阳然的人，收了钱为何放我出去？而且，他是说囚禁我，才能永远待在他身边。”
叶决说：“是我连累了你。”
“不过他没对我做什么，我也只是曲意逢迎顺着他，平安的度过了这三年。”
成媛满脸淡然，又继续道：“你不用内疚，我宁愿放过阳然和胡芹芹不说出真相，不想让你有负罪感，只愿自私的和你在一起。”
“成媛，你是因为我才会被阳然害成这样，我会补偿你。”
成媛蓦然直视过去，“你是想分道扬镳？”
叶决眼里全是哀伤，忍着心被剐碎的痛，艰难的说：“至于其他的，我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