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想起李重茂,只能狠心说,“裹儿,朕并不是不让你进宫,只是哪有公主出阁之后还住在宫里的。”
“说到底,你就是觉得儿臣住在宫里会影响前朝局势是吗!”安乐情绪激动,连敬称都忘了。
“好了裹儿,你如今也不是小孩子,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你看看有哪个公主出阁之后还常住宫里的,母后在世时,就连太平都没有像你这样常住宫里。”
“姑姑是姑姑,我是我,怎能混为一谈。还是说,父皇也要像皇祖母一样,狠下心来?”
李显瞬间脸色铁青,为什么叫狠心?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叫狠心吗,真正的狠心是可以亲手废了自己的儿子,甚至是痛下杀手,他不过是让她搬出去就叫狠心?
“安乐,是朕把你宠坏了,你择日就搬出去吧。”每每提起武后,李显心情就复杂,作为一个重感情的人,他从来不敢忤逆母后,即使复位也是对母后言听计从。
可是心底真的会不记恨吗?他记得以前发生的一切,第一次亲眼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杖毙,那种恐惧让人窒息,让他控制不住瘫倒、呕吐,身为皇帝的尊严被狠狠扒开,人人都笑话他,甚至在流放途中还有人对皇后动手动脚。
这些屈辱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听到安乐的话,仿佛是在提醒他以前发生的一切,他觉得恼怒,甚至觉得安乐提起这些就是在讥讽,实在可恨!
他说完之后不愿再和安乐说无谓的话,起身离开。
“嘭”一声清脆的响声让李显驻足,他回头只见地上全是茶盏碎片,安乐有些疯狂地发泄,“说什么不合规矩,说到底就是昭容容不下我,她没进宫之前,莫说是住宫里,就是我要天上的月亮,你都会想尽办法摘给我,如今父皇有了新欢,不仅忘了阿娘,连女儿都不要了,既然如此,我还留在宫里碍什么眼,早点消失才好!”
说着,她冲上前捡地上的碎片,李显大骇,抬手一巴掌打去,“啪”碎片落地摔的七零八落,李显惊魂未定,怒吼“你是疯了吗,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割腕!”
安乐掩面而泣,“对你来说是小事,可对我和阿娘来说却是大事,父皇不在意我们了,往后我们怎么过,阿娘一个人在宫里,遇到伤心事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她越说越伤心,哭诉着没完。
“堂堂公主,撒泼打滚成什么样!”李显拂袖,冲外面瑟瑟发抖的宫人吩咐,“还不快进来收拾,仔细伤了公主!”
他说完无奈地叹气,临走前扔下一句话,“公主府还没修缮完毕,你暂时先住在荣华阁。”
宫人进门收拾残局,安乐见李显走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眼底却不见半分伤心,连方才的疯狂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只剩冷静。
她算是看明白了,父皇虽然处置了姑姑,但只是小惩大诫,这说明,他很可能猜到了是她自导自演一出戏去陷害姑姑,她在他面前需要扮演好一个骄纵毫无心机的女儿,不能惹他怀疑,刚才说话虽然冲动了些,但父皇心里一定减少了防备。
李显走出荣华阁,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站不住。
“陛下,没事吧。”冯公公眼疾手快搀扶住,语气急促,只见李显脸色煞白,不免担心。
“朕没事,回去吧。”李显觉得好些了,摆手道。
冯公公却是不放心,“陛下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龙体要紧。”
如今朝堂诸事繁多,重茂还小,他可不能倒下,“也好,一会儿让太医去太极殿。”
今日李重茂正好在婉儿宫里,作为李显最小的孩子,生母卑微,他本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命,所以平时并没有注重教导,反而是无忧无虑玩耍长大的。
只是最近父皇让他偶尔来陪陪昭容娘娘,所以他才时常来看望的。
婉儿方才为李重茂讲了经义,现在让他自己玩玩,李重茂正在院子里和张佑踢蹴鞠,现在天气日渐炎热,不一会就满头大汗了。
“温王休息一会儿吧。”婉儿担心他出了汗会生病,轻声道。
李重茂兴致高昂,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撒娇说,“我不累。”
张佑对上婉儿的眼神,踢起蹴鞠,伸手捞住,笑着说,“殿下还是休息一下吧。”
“昭容娘娘”李重茂知道张佑只听婉儿的,转身跑向婉儿,“就让张内侍陪我玩玩呢,再玩一刻钟就不玩了。”
婉儿拿出手帕递给他,“出了这么多汗,一会儿会受凉的,擦了汗再去换身衣裳,别着凉。”
李重茂不情不愿地说:“昭容娘娘,我好不容易玩一会。”
“行了,昭容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么大的人了别学小孩子那一套撒泼打滚。”李显忽然进门,见婉儿坐在外面晒太阳,心里也觉得惬意。
如今只有来两仪殿才会觉得心情舒畅了。
“父皇。”李重茂转身行礼,虽然李显平日里对他很宽厚,但李显毕竟是皇帝,他可不敢造次。
待李重茂下去之后,李显在婉儿身边坐下,婉儿今日心情不错,坐在外面看他们玩闹,案桌上还有新鲜的瓜果。
“陛下尝尝吧。”婉儿摘了一颗樱桃给李显,这个时节虽然有樱桃了,但都是南方上贡的,宫里并不多,李显拨了一部分到两仪殿,也是今天刚拿来的。
李显张嘴,示意婉儿喂他。
婉儿也没有扭捏,大方喂了,又问,“陛下去哪里了?看着心情似乎不好。”
“你怎么知道?”李显诧异问。
“陛下额头冒汗,如果是从宣政殿和太极殿过来,不至于出这么多汗,而且陛下虽然一直在笑,但眼中并无笑意,方才喂陛下吃樱桃,也没见陛下有什么反应。”婉儿如实说。
猝不及防的,一股大力将她拉入温暖的怀抱,“你倒是了解朕,那你说说,你喂朕吃东西,朕应该是什么反应。”
在旁伺候的宫人皆低头不敢再看,婉儿也有些尴尬,推搡着,“陛下,婉儿只是在分析而已。”
李显的眼角终于染上了笑意,低头吻了一下婉儿,随后叹息,“如果,皇后和安乐也能像你这样了解朕就好了。”
果然是和她们有关,婉儿正色道,“陛下遇到什么事了,不妨说出来听听。”
提起方才的事,李显就忧愁,但这件事他本来就承诺过婉儿,有必要和她说说。
婉儿听着李显的话,皱起了眉头,安乐这是在以退为进,看似激进了,反而会让李显对她放松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