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声嗤笑，萧琮将所有的怨恨，全部吐出：“就有时候，孤觉得你们这些人好生自私。”
“孤的元宝，既然生来将星，如今你们因着他杀戮过多，而将他从孤的身边带走？”
“你说说，你们是不是卸磨杀驴啊？”启辰握在手中，不紧不慢的转悠，萧琮并不着急。
“萧琮，你放肆。”从未有人敢这般挑衅虚空，超凡的力量朝着萧琮席卷，却被萧琮用启辰挡住。
不过一瞬，萧琮便知晓，为何虚空伤不到自己。
嘴角高高扬起，萧琮这一刻才真正感知到自己所护之人，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他的铠甲。
“孤如今是天下共主，大瑾境内数千万百姓安居乐业，生民福祉在身，你伤不了孤。”
平静道出两人都懂的缘由，如今的萧琮真的拥有了与虚空平等对话的权力。
直到这一刻，萧琮才懂了王大郎所留书信之价值。
那一纸书信，护住的是他萧琮。
“萧琮，王博心中杀戮之意未止，他若苏醒，征伐的步伐便不会停止。”
虚空道人并不想动萧琮，萧琮能找到这一方境遇，便是天道成全。
但他，想说清楚自己心中之忧虑。
作为皇帝，萧琮自然会有他的抉择。
“敢问道长，今日孤所见之地，一朝强大，是否也会掠我土地，踏我子民？”
虚空道人并不答话，应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战争是常态。
负手看向虚空道人，是叱咤山河的王者气魄。
“那孤的小将军主动扛起这千古骂名，一统山河。”
“凡王博所掠之地，国土为我大瑾之国土，臣民为我大瑾之臣民，孤还他们百年安居，又有何错？”
“亦或是你觉得，以一国之名，苟延残喘，才是这些百姓的归宿？”
“难不成，这就是你们修道之人眼中的大爱？”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虚空道人跟着萧琮的言语，似乎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之盛世。
而他，自当成全这盛世。
随手一挥，眼前空旷之地扩大数倍，萧琮甚至能够看到高耸入云的阶梯。
“萧琮，三千幻境，入境吧。”
“三柱香的时间，你若顺利出境，再攀爬上这三千阶梯，有天道许诺你们的一世安宁。”
手握启辰，萧琮只身入了这三千幻境。
两世回忆，走马观花又亲历了一遍。
名与利，未能祸乱他的本心。
权与术，未能让他动容。
可站在黄沙之中，亲眼看着罗成的刀一下一下刺向他的小将军之时；
看着他浑身是血的小将军费尽全力爬到洞口眺望京城之时；
听着他的小将军虚弱的嗓音说着“萧琮我不想死”之时；
萧琮感受到了窒息之痛。
疼痛无法躲闪，忍无可忍之下，手中启辰剑刃完全插入黄沙之中。
单膝跪地，一口鲜血吐出，萧琮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纵然倒下，萧琮也没有停下朝着王博攀爬动作，嘴里一遍一遍的吼着。
“元宝，别怕，哥哥来抱你。”
终于，萧琮爬到了王博身侧，将他已经失去呼吸的小将军拥入怀中，久久不能回神。
心疼的握住王博满是黄沙的手，那根分不颜色的平安绳，落入萧琮眼中。
他重生了，他的小将军在紫宸殿，等他回去。
心神一晃，萧琮直接出境。
刚刚，是幻境，但也绝对不是单纯的幻境。
擦干嘴角的血渍，耳畔的声音变得噪杂。
有萧道的，有徐仪的，有萧衍有，有那些为护住他而死去的所有将领。
可这些人，无人可诱他入境。
“君上，圆圆好冷，你能来陪一陪圆圆吗？”一道脆弱的女声，将所有嘈杂掩盖。
一袭白衣，满身血腥，手里捧着一具孩童的尸体。
“君上，我的孩子死了，是你害死的。”那人看向萧琮的目光带着恨：“你赔我的孩子。”
“没有你，我的孩子就不会死，你这个杀人犯，你赔我的孩子。”
圆圆始终靠着床榻，一动不动。
场景变化，回到了那城楼之上：“君上，你救救圆圆，圆圆不想死的。”
圆圆说他不想死，他萧琮护不住圆圆的孩子，总得护住圆圆这个人。
圆圆这一生这般苦了，他若不渡圆圆，何人来渡？
手握启辰，意图飞跃，接住坠落的圆圆。
可他太慢了，圆圆直接死在他的怀里：“君上，我恨你，你没有护住我的孩子，也没有护住我。”
“你就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赎罪吧。”
讥讽的笑容与萧琮见过的圆圆，截然不同。
可圆圆的恨，留不住萧琮。
“没关系，恨吧。”萧琮放下怀里的圆圆，将身上的袍子脱下，遮住了圆圆满身的血腥：“孤护住那么多人，没护住你，你的确该恨孤。”
又入幻境，眼前的女子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生子之痛让床榻之上的女子面容变得狰狞。
婴儿的啼哭声传来，虚弱的卫敏摇摇晃晃走到萧琮面前，嘴角笑容惨白。
“阿琮，娘亲恨你。”
“若没有怀上你，娘亲这一生，不会落得这般荒凉收场。”
被极刑惩罚至死的过往，一幕一幕呈现在萧琮面前。
“娘亲，恨我？”惴惴退后两步，萧琮整个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娘亲，后悔将我带到这个世间？”
“我，本不该来？”来自卫敏的，一个又一个坚定的点头，让萧琮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冷。
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萧琮无助的搂抱住自己。
他，本不该来这世间一遭？
沉默的低头，这两世那些因他而死之人，开始绕着他的周身哭泣。
可下一瞬，那看上去冷漠的女子，朝着他走来。
不见憔悴，眉目柔和，眼中带泪，嗓音柔软，带着浓浓的爱。
蹲下身子，温柔的抚摸着萧琮的头：“阿琮，娘亲来了。”
卫敏，是大楚一朝最肆意的女子，虽短暂，却耀眼。
“娘亲。”试探着唤了一句，眼前之人眼中的爱，好满好满。
“你恨我吗？你是不是后悔生下了我？”
“不恨，娘亲爱阿琮，也爱阿琮的小夫君。”伸出手，替萧琮擦掉眼泪：“娘亲的阿琮很厉害，娘亲为你骄傲。”
“去吧，去救你的小夫君吧。”卫敏扶着萧琮站了起来，全力一推，将萧琮推出幻境。
不舍回头，萧琮想记住，看着他温柔笑着的卫敏。
和他想了千百遍的人，和那在他困顿之时入他梦境之人，长得一模一样。
“娘亲，我很爱你。”嗓音很大，萧琮希望她的娘亲，会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