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来的太突然，甚至连萧琮都直接愣在马背之上，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
王博直接越过重重人群，一脚踩在马背之上，因着用力过度，身下的战马直接被踢倒在地，奄奄一息。
眼睛一瞬都不敢错过那急速坠落的两人，拼尽全力朝着王大郎和莲娘的方向飞去。
两人急速坠落的重量太重，但王博伸出的双臂，接住了自己的爹娘。
经脉阵痛，一口鲜血自王博口中喷涌吐出。
后知后觉的看向死在地上，陪伴王博厮杀数年的战马。
萧琮的容色在一瞬之间，失去所有血色。
颤抖着翻身下马，跌跌撞撞朝着王博的方向奔跑，双膝跪地的声音在这场悲壮之间回荡。
萧琮跪在王大郎和莲娘面前，低下了头颅。
萧琮还在死死扣弄着自己的掌心，掌心的伤口不断渗出鲜血，直到自己染血的双手被莲娘轻轻握住，萧琮才拥有了抬头的勇气。
“阿爹，阿娘，是明卿不孝，是明卿没用。”低语，委屈，无助。
“明卿，元宝交给你了。”王大郎侧头看向萧琮，鲜血一股一股自嘴角落下。
往昔铿锵有力的嗓音，如今不凑近听，都听不太清楚。
“莫怨恨，朝前看，可以做到吗？”
王大郎什么都不怕，他只怕因着他们的离开，萧琮和王博不放过自己。
“阿爹，儿子不行，儿子做不到。”方寸大乱，毫无理智，萧琮胡乱地摇头拒绝。
自以为不答应，便能留住王大郎和莲娘。
其实一切都是他萧琮的错，是他萧琮没有将爹娘保护好。
是他萧琮让他的小将军年岁尚轻，便失去了爹娘。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萧琮啊。
他萧琮，到底要拿什么，去还他的小将军一个爹娘啊。
“阿爹，萧琮能做到。”
王博明白阿爹的期许，知晓萧琮的绝望，泪珠滚烫落下，承诺却坚定有力。
莲娘染血的手，用尽最后地力气，摸在王博的脸上。
“阿娘的元宝，不要哭，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明卿，好不好？”
“嗯，我会照顾好哥哥，也会好好让哥哥照顾好我。”重重点头，王博将眼角的泪擦去。
这个家以后就他和哥哥两个人，他要担负起作为夫君和弟弟的所有的责任。
他一定，不会将萧琮弄丢，也一定不会让爹娘的期许，落空。
“明卿，不要自责，这是宿命，也是因果。”莲娘脸上已经变成得青紫，但她依然想拉萧琮一把。
“虚空山的因，红尘的果，不怪明卿。”
手从萧琮的脸上移开，重重垂下。
另外一只被王大郎握住的手，没留下一丝空隙。
他们，下辈子还想做一家人。
下辈子也一定能在太平盛世，做平凡普通却幸福的一家人。
四周将士铿锵跪地，这两日所有的死亡，来得过去英勇。
除了垂泪，除了血洗仇恨，除了日后做一个于国于民又利的好官，他们想不出还能做什么，来回报这一腔英勇。
萧衍低头看着手上依然在滴血的剑刃，俯身看着凑成一团的四人，脑海阵阵轰鸣。
他的筹码，没了？
为什么，有人会为了爱另外的人，付出生命？
王博抱紧王大郎和莲娘的尸体，率先从地上站了起来。
转头看向手握剑刃的五十万大军，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萧琮。
“哥哥，我要抱着阿爹和阿娘回家，现在抱不了你。”眼中再无泪水，眼眶被腥红得血丝布满。
看向萧琮的目光，仿若于灰烬中发现了唯一的火光。
靠着启辰剑的支撑，萧琮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被仇恨与阴郁包裹。
抬头看着城墙上的萧衍，萧琮眼中的阴翳不加演示。
“镇北军。”
“在。”
“墨玉军。”
“在。”
“死锁皇宫，任何人或物，不得进出。”
“待爹娘头七过后，孤再来和他们，新仇旧恨，一一清算。”
音染滔天恨意，萧琮平静的扫视对面的每一个人，像在记住每一个仇人的模样。
此刻，血海深仇压在胸腔，萧琮恨不得立即将这些人，千刀万剐。
此刻，萧琮整个人被仇恨湮没，他心中的慈悲，所剩无几。
他萧琮在爹娘的死这件事情上罪无可恕，对面的人，也没有一个无辜。
“萧琮，握住我的手臂。”矗立许久，听着萧琮做完所有安排，王博再次开口。
未曾恸哭，嗓音却哑到仿若哭了无数个日夜。
可王博依然要带着自己的哥哥，离开这满是怨恨的地方。
他的哥哥，是神明，不能堕魔。
“元宝，我是不是，犯下了很大的错。”
抬头看向王博的后脑勺，嗜血恨意瞬间收敛，小心翼翼的模样，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正在等待家人的救赎。
哪里敢碰王博，萧琮就连伸出手扯住王博披风的一角，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萧琮，挽住我的手臂。”未感受到温热，王博便固执的待在原地，等萧琮。
从今天起，他真的只有萧琮了，他绝对不能再将萧琮弄丢。
从今天起，他的萧琮，也真的只剩下他了，他更不能把自己弄丢。
执拗与信任毫不避讳地传递，萧琮柔软却冰凉的手，从王博的胳膊穿过。
感知到来自萧琮掌心的温度，王博嘴角微微勾起。
“哥哥，我们一家四口，回家。”
从宫门出发，两人沉默地朝着镇国将军府走去。
两个呼风唤雨号令天下的男人，脚下步伐是少见地虚弱，容色之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从容。
他们输掉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且这座城池，他们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无法赢回来。
“哥哥，阿爹阿娘在京城待了很多年。”害怕沉默，尤其害怕萧琮的沉默，更害怕萧琮在此刻的沉默。
“嗯？”慌忙应答，挽住王博臂膀的手，害怕的抖一抖。
此刻的萧琮，既期待王博的责怪，又害怕王博的责怪。
低头看着怀里的两人，头微微往萧琮的方向偏了偏，嘴角往上，扯了扯。
“他们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