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之年,韩琦观摩土坝营建时,张涯未曾现身拜见他。
他心中虽有些芥蒂,但没有什么恼怒之类的情绪。一则,张涯当年才‘十六岁’而已;二则,人家是榜眼出身,志存高远,不在乎这些。
此时,他见到张涯的新币条陈,以及范仲淹的说明,迅疾想起了高产的红薯、宿麦,一时间思维有些停顿。
半晌之后,韩琦皱眉自语道:“阳凌张远之,年少智深哉……筑坝营田、高产作物、修路造车、废两改元,犹如一脉相承。”
“若是如此。那炼化无色之琉璃、制作明亮之灯具,继而提炼延州脂水,亦是相互关联的举措。”
“玻璃灯每盏十数贯,灯油岂会价次?然则,脂水涌出甚少,不然……罢了,有多少积存,就先给张远之带去,顺带请教下,可否提升产量。”
……
若是听到韩琦的自言自语,张涯肯定瞠目结舌,惊异于这位的见识、脑洞,竟能猜出他的想法和节奏。
然则。
实际情况是,听不到这些话,他也瞠目结舌。
一面之缘的孙太监,带着十几位扈从,以及三辆马车,赶在春节之前,来到阳凌苑宣读诏书。
“张远之!接官家敕召。汝献利器百虎齐奔,于阵前大破西贼……赏白金八百两,加封咸宁县开国子……”
开国子爵!竟然跳过男爵,‘封赏’也跃迁?
张涯有些恍惚,感觉宋朝的打开方式不对。
除了这些封赏,三辆马车之中,还载着六名宫娥。
年龄二八、颜值秀美、家世清白……曹皇后亲自挑选出来的,还冠冕堂皇曰:学习锻体之术。
果然,能留名历史的人物,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张涯暗中摊手感慨,让祝丽莎去安置她们。
最后,孙太监从怀中掏出封信,笑眯眯说道:“张国子!此乃滕相公的亲笔信,切记收好、莫让他人知晓,某家可是冒着风险……”
“哎呀!多谢内侍相助,在下铭感于内。”
张涯听风知雨,拱手相谢道,“黄蜂酒若是有效,这次不妨多捎回去些。嗯!孙内侍若想尝尝鲜,也可带走些爆米花。”
“爆米花?此乃何物,稻米所制?”孙太监甚是疑惑。
“不是!用新作物玉米爆制,香甜、酥脆、可口……只是久放后,易沾染些潮气,酥脆不在、口感不佳。”
“新作物玉米?可是曹、高两家所种?”
“然也。”
玉米繁育、增值了三次,性状分离越发杂乱,每华亩不足三百公斤,比不上牛掰的新冬麦,也比不上选育后的党项河煌稻。
但耐旱性不错,秸秆产量也高,趁着青嫩、铡成短节,马儿喜食,更不说半野生状态下的高鼻羚羊。
张涯综合考虑,玉米还是要利用起来的,粮食来源多元化嘛。然则,食用玉米要改善口感,否则过于粗粝。
除了磨粉过细,就是爆米花最优。
膨化食品,易于消化,利用率高。
上辈子看电影,或其它休闲时刻,抓上几把爆米花,嘎巴嘎巴嚼个不停,香甜满口让人很是愉悦。
从白豹城回返,玉米颗粒归仓。
张涯便用平底锅制作,又是倒油、又是加糖的,试验了十多次,除了浪费粮食,什么门路也没摸到。
既然手艺不成,那就搞科技派。复制上辈子的街头巷尾的‘大炮’——葫芦状的爆米花机。
制作工艺上有三大拦路虎,头号是压力表和安装,其次是端口磨合密封,最后是压紧口盖的螺纹。
除了这些,便是筒体的材质。
既要保证有足够的强度,含铅量也不能太高,否则使用时铅元素溢出,污染了爆米花,就得不偿失了。
将试制任务交给铁冶房,需要有示意图,张涯就给出图纸。该说明的说明,该强调的强调……之后,他便撒手不管。
毕竟,包括胡家父子在内,这些铁匠们总归要‘独立自主’。
好在这些人很给力,利用制作三轮车链条的空隙,鼓捣了一个冬季,竟然给成功制作出来。
张涯刚从宁州城回返,胡季兴就眉飞色舞来表功。
爆米花机有十多公斤重,能装一点五公斤玉米,承压能力也不错。
就是压力表很简陋,采用滑柱、弹簧结构,极限压力十六个大气压,到达此位置后,侧面泄压小孔便会开启。
不过,工艺、材料上不足,等同压力条件下,无法保证零部件尺寸相等,需要安装时逐个测试,成品率不高。
端面密封,倒是简单粗暴。两个配合面、仔细研磨,尽可能的平整、光滑,贴合时加入紫铜所制的垫片。
压紧螺纹,失蜡法精铸,采用黄铜材质。
嘎巴嘎巴品尝了爆米花,孙太监意犹未尽,试探着问道:“张国子!此物甚美,如何制作,能否告知?”
“这儿!孙内侍。”
妥妥滴都是吃货,张涯暗叹一声,笑着说道,“此法过于危险,你就算知晓了,也没法在宫内操持。”
“咦!此乃何意?”孙太监微微挑眉。
“罢了,罢了!我且演示一二。”
半个时辰后,张涯脚踏着筒体,用钢管掀动支撑臂,‘轰隆’一声巨响,白色水汽之中,爆米花喷射而出,落入条筐、粗麻布组合的长条笼中。
孙太监浑身激灵,脸色变得苍白,急速摆手道:“张国子!此器械犹如雷霆,果然使不得、使不得!”
送走了此人,张涯才细看滕子京的信件。除了问候、关心之语,还讲了此次封赏的来龙去脉,以及爵位的优劣之处。
这样以来,他才明白过来。
年头、出正月时,火龙车首次显威,斩铁鹞子百骑、缴获马数百。然则,由于各种原因,张涯的奖赏并未兑现。
秋收之季,白豹城前,火龙车呈现出‘神迹’,宋军在正面交锋中,首次完胜党项骑兵,缴获军资无数。
况且,张涯提供的‘红薯繁育包’,在绝大多数州府试种成功,测算产量有高有低,但都突破了十五石。
农业立国。
重要的两件事,不就是‘耕’、‘战’。大宋中枢,留守或是新上台的相公、均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压制这种滔天巨功。
而皇帝赵祯,正在喝牛奶调理身子,更没空计较这些。至于曹皇后,宫娥都送到阳凌苑了,这什么态度,人尽皆知。
所有阻力都消失了,封爵之事水到渠成。咸宁县开国子,咸宁位于辽国境内,名义上食邑五百户,实际上只有两百户。
然则,还不是货真价实的农户,而是按两百户给实封钱。每户、每月二十五文,由属地州府出之。
也就是说,张涯每月能领五贯钱。
他思索了半天,不着痕迹摇摇头。罢了,罢了!总归是个身份地位,只是相当的鸡肋,不如去爆米花。
真正的用大米,来制作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