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包拯这种性格,应是很自我的。
“范相公!至诚之人,吾不及也!”
看完范仲淹信件,他才稍稍拱手,说道,“然则生育之事,关切天下之人。张远之,此卷《优生论》,若不经验证,岂能随意传播。”
嗬!你是老包,连皇帝都敢喷。
想如何就如何吧。
张涯淡淡一笑,神色如此道:“包太守!验证之事易尔……然,晚生年少言轻,征集自愿之人,还需州府出面。”
“此言善之!吾亦所想。”
“多谢府君相助!月娥,且引太守,前去休息。”
“慢!汝和翼之先生,筹措建立土坝之学,吾亦允之……本府赠塬地两顷,批财物百贯,并着州府工匠营造,足呼?”
一百贯也能拿出手?
真是包老扣!
见到包拯这位名人,感受到其活生生的性格,张涯心理活动甚多。不着痕迹的撇撇嘴,他再次拱手相谢。
和首次进入塬地的范仲淹、胡媛等人差不多,包拯也对风车、引雷塔、玻璃灯、瓷砖、水窖等物,都甚感兴趣。
驻足阳凌苑这两日,他拉着张涯频频询问。
能让别人看到的,都是不需要隐藏的。
张涯没有丝毫不耐烦,都做了详尽解答。
阳凌苑北侧是小延川水,再往北是狭长的塬地,驻军五百厢卒的大营,经过一年多的营建,防御设施已相对完善。
从羚羊丘最顶端,眺望小延川谷地。
包拯沉思良久,回头看看张涯。
未几,他笑着说道:“远之!汝身怀生财奇术,可否将此河谷购下,营造土坝及河谷水浇地?”
包拯竟然主动卖地,张涯甚是不解其意。
张涯微闭眼睛,徐徐说道:“包太守!这个……九陵水河谷之梯田,以及建学之事,已将宅中存金用完,晚生囊中羞涩矣!”
“惜哉!此河谷亦可营田数千亩。”
夸张叹息一声,包拯继而说道,“远之!汝可有新术?若州府和买之,钱财事当迎刃而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张涯双眉微皱,犹豫不决。
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包太守!铁冶房中热拔钢丝技术,制作工序大抵已完整,当可售卖于州府。”
张涯‘山寨’了热拔钢丝,虽制作效率低下,但总归满足了塬地营建需要,还提供给川口坝一些。
此时,阳凌苑中备料数百公斤,也能满足制作钢钉所需。
倘若售卖钢丝成品,如此低下的制作效率。
对张涯而言,已是鸡肋所在。
不如,此刻清仓。
“热拔钢丝!何解?”
“这个……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请包太守移步铁冶房,观摩整个工序流程,晚生详尽述说。”
生产出的热拔钢丝,除了加入混凝土,这种常规用法。张涯还让胡家父子,汇同赵树起等木匠,制作了一套冲压模具。
这就是个高高的架子,用动滑轮组联结个铸铁冲锤。冲锤的冲头较细,用碳钢镶嵌,并局部淬火,以保证足够硬度。
使用之时,将钢丝截取相应长度,放入炭火中烧红,而后快速放入模具,再随即释放半吨重的冲锤。
如此重量,两米多的冲击距离。
至此一下,就能完成一个钢钉制作。
集合数百枚、乃至上千枚,再一起进行淬火……如此钢钉的制作效率,比手工锻造快上数十倍。
所有流程演示完毕。
“包太守!这只是制作民用之钢钉。”
不等包拯发言,张涯继续说道,“若是将模具换成箭簇形制,冲裁之后磨削淬火,当锋利无比,可破甲而入!况且,此法效率尚可。”
“好!极好!”
揉着下巴颏的短须,包拯笑着夸赞一句,画风就急速转变,“张远之!州府出三百贯和买之,可否?”
三百贯?再也太黑了!
老包!你逗我玩呢?
张涯急促摇摇头,寸步不让道:“包太守!这……这出价!晚生若建立工坊,每年获利也不止这些,何况?唉!”
“嗬嗬!莫要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包太守!铁冶房并非晚生独有……试制这些装置,晚生投入经费、赏金,已有数百贯……总不能,让晚生亏本吧?”
张涯叭叭叭说了很多。甭管是不是借口,反正就是强调研发不易、花钱很多,不能赔钱贱卖给州府。
谁也不傻!
包拯扭头翻翻白眼,才面对张涯说道:“唉!边境大战频频,州府需筹集粮秣,还要营建梯田……这样吧,州府出五百贯!”
卧去!果然是包黑子!
这杀价,和后世的大妈有一拼。
面对如此真实的包拯,张涯禁不住摇摇头。
略加思索后,他挑眉笑道:“既然州府亦不宽裕。包太守!晚生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吾亦不吃人!”
“延州、庆州等,均须供应大军箭簇,晚生免费奉出此术。然,中原腹地等州远离兵灾,太守可帮衬售卖,且取六处繁华之所,每份售价五百贯!”
“张远之!汝好贪心矣!”
“太守何须恼之!晚生若能筹集钱财,便可研发利国新术……亦能购置荒地、营建梯田,乃至起筑土坝,可利千户丰产增收!”
听完张涯辩解,包拯摇头良久。
最终,他叹息道:“罢了!罢了!热拔钢丝、及其模具,州府出两千贯和买之,其后运作之事,皆由州府管控!”
“这个……成!多谢太守体恤。”张涯微笑,从善如流。
此一时,彼一时。
将肥皂制作之法,交给滕子京时,张涯地位不显、年少单薄,那是死马当活马医,能换到多少就是多少。
但是此时,他已名声彰显,乃至上达‘天听’,身带‘红薯’这种不好封赏的功劳,当然可以讨价还价了。
不过,也不能太贪心。
热拔钢丝技艺,能售卖两千贯!
这就足够了!
包拯临走之时,再次显出本色。
扔着一枚象棋子,他面带喜色说道:“张远之!此象戏甚好……不知作价几何?吾欲购之一套,给犬子益智开蒙。”
“黄杨木雕之,六百钱!以牛骨雕之,十三贯!”
“嗬嗬!汝果然生财有道……木雕即可。”
……
目视包拯远离阳凌苑,滕子京不由挑挑双眉。
未几,他感慨道:“远之!此位包希仁,洁身自好、坚守本心。且待来日,必可入政事堂,成为包相公!”
包相公,这个太拗口。
和活生生的包拯,完成两千贯的交易,张涯心中欣喜,不由说道:“滕叔所言甚是……不远的将来,天下必传包龙图之美誉。”
“包龙图?远之,你这……罢了!晋龙图阁直学士,包希仁理应有之。”
看到滕子京色变,张涯神色微怔,知道多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