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知道自己的爷爷和陈老一起当过兵，却还是第一次听陈老这么称呼自己的爷爷。
老首长……
能在部队中被称为首长的，级别定然不低，但不知为何他一次都没听自己爷爷说过。
陈老从怀里掏出个银质小酒壶，把酒“咕嘟咕嘟”地倒在地上。
“老首长，小元儿出息了！考上大学不说，没毕业就开了公司，还有好几个厂和店铺，能赚大钱了。”
“这女娃子看到没？是小元儿的女朋友，漂亮不？”
“我要是你啊，看到孙子这么出息，孙媳妇这么漂亮，棺材板都得把撅折了出来看看……”
陈老边说边抹着眼泪。
“师父，我爷爷是火化了的，爬不起来。”方元拽了拽陈老袖子，被陈老猛地一甩袖子给甩脱了。
“我知道！”
“都死那么多年了，别太伤心了。”
陈老明知道方元是怕他太伤心才开这玩笑，还是没好气地说：“小兔崽子，要你说。”
……
磕完头，陈老给余烬覆了土，还在周围画了半圆。
临走时还不忘悄悄说句：“小元儿这一年里遭了陷害，不太顺，您可得保佑保佑他顺利！给您烧那么多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三人沿着原路返回，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叶妍终于知道要踩着脚印往回走，张开双臂一路轻快小跑，像只小燕子一般，还回头问方元像不像天鹅。
先前窝在草里的野兔子受了惊，突然一跃而起。
它的身手异常矫健，一跳要蹿出去两三米远，即便是在雪中也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没了影。
叶妍也被吓着了，双手抱胸，无助地看向方元。
“什么东西？吓死我了……”
“兔子，要抱抱吗？”
“可……可以吗？”
“可以，要不要？”
“要。”
方元又一把将叶妍抱了起来。
叶妍红着脸，羞恼地看着方元：“你干什么？老爷子看着呢！”
方元一脸无辜：“你不是说要抱抱的吗？”
“我还以为你说抱兔子……”
方元哭笑不得：“那可是野兔子，你没看它跑的多快，博尔特来了都追不上！我拿什么给你抓去？我就默认为你是要我抱抱。”
“放我下来。”叶妍撇着嘴扭了两下。
见方元无动于衷，她又扭了起来：“快放我下来，别说什么没挣扎就是不拒绝，我挣扎了。”
“挣扎无效！”
方元大笑着抱着叶妍一路狂跑，一起摔进了小麦地里，雪底的麦苗、泥土都给掀了起来。
“慢点，慢点……”
陈老双手笼在袖子里，边走边笑，铁锨就这么放在腋下夹着，踩着脚印缓缓前行。
方元家老宅门口。
李东和司机就这么站在寒风中，身形挺直。
“到家里坐，喝点酒暖暖。”陈老站在路口吆喝了一声。
“好！”李东应了一声，缓步走去。
两个老人见面，都在彼此打量着，没有想象中热泪盈眶的寒暄或是热烈拥抱，就是这么站着。
“30多年没见了……老了。”李东笑了笑。
陈老抬了抬下巴：“你也是。”
“我就是说我老了。”
“我也是说你老了。”
“哈哈哈……”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李东手指点着陈老胸口，苦笑道：“找了你们那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想到你把老旅长拐到这里来了呢？”
“下放那时候，我说什么都没用，老旅长怎么就听你的了？”
陈老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乐不可支，连连摆手道：“旅长好钓鱼，又好酒……我就跟他说啊，我娘舅家靠湖边，村里还有个百年的酒厂……”
“你啊，你啊……”
李东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十几年前在一场钓鱼比赛上我还见过老旅长，只可惜连顿饭都没吃他就跑了。”
“也幸亏他还保留着比赛赢的钓竿，不然我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们，只可惜还是……”
话没说完，李东已经是泣不成声。
方元在一旁杀着鱼，听到了李东的话，不由得想起了卡宴赛时自己用那根三节竿钓鱼的事情。
当时，李东看到那根钓竿神情就比较古怪，原来是认出了钓竿。
此时再去想过往的桩桩件件，原来李东都是在有意无意地维护他、帮助他，比赛中换钓位、送钓竿、请郝多余协助研究饵料……
这些事情都是对他的帮助。
想到自己净想着坑李东，方元不禁有些惭愧。
他杀好了鱼让师娘烧了烧，又炒了两个小菜，再切了卤肉、咸货，简单一桌下酒菜就备好了。
“方元也喝点儿？”李东举着酒瓶。
方元举着筷子连连摆手：“不喝了，以后再陪您老喝。下午要去我姑家，还开车呢！”
“让叶妍开嘛！”李东劝道。
叶妍也是笑着点头：“想喝就喝呗，我现在开车已经很稳了。”
方元抿着嘴，想了想道：“好吧！但是这酒喝着没劲，我有点存货，给您拿过来。”
说完，他跑回了老宅。
不一会儿拎着两个没有标签的玻璃瓶来。
玻璃瓶中酒液微黄，看着很不起眼，但刚打开便是一股浓烈的酒香，倒到杯中更是如蜂蜜一般粘稠。
李东忍不住抿了一口，顿时烧得捶胸顿足，眼泪都下来了。
“好东西……这才叫原浆啊！”
确实是好东西，下眼泪，待会儿回忆往昔的时候哭两声都不尴尬。
李东、陈老二人边喝酒边聊着，先是聊了这些年的经历，又回忆起了当年豪迈。
方元总算了解了爷爷当年的情况。
他没想到老实巴交的爷爷居然还曾是个旅长，只不过赶上了特殊的年代被“下放改造”，差点死在了农场。
后来，他被警卫员救了出来，逃到了现在生活的地方，隐姓埋名，即便平了反也依旧过着平淡的日子。
而那个警卫员就是现在的陈老。
“师父，那这么说，‘方’姓还不是我原来的姓咯？”方元好奇问道。
陈老端着酒杯，认真说道：“当然不是！其实是你奶奶姓方，你爷爷应该是姓卓，你应该叫‘卓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