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遥远的过去(3)
僧侣走远后,过了很久玉藻前才回过神来,她终于敢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的冷汗浸湿了她的祭祀服。
要是这个浪人再晚出现一秒,玉藻前就要失去理智变成一头庞大的狐狸,到时候这里便会空无一人,因为大家都死了,包括她自己。
“喂,神使大人,你还站的起来吗?”野良犬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老实说我一个人类可受不起你这一拜。”
现在玉藻前正跪在地上,她面前站着那位不知所措的浪人。
“那你走一边儿去不就好了?”玉藻前没好气地说。
这时,神社里突然传出了疑惑的声音,那群像是人偶一样面无表情的巫女们惊疑地环顾四周,最后发现了位于后院的玉藻前和浪人。
也就目睹了玉藻前跪在他面前的这一幕。
在她们看来,这是神使大人在替她们求情,于是纷纷簇拥过去,把玉藻前扶起来,同时将浪人挤开。
“不准欺负我们的玉藻前大人!”
野良犬后退几步,有些惊讶,“刚才你们真能沉住气啊,被僧侣欺负了都不吭一声。”
“什么僧侣?你在说什么啊?”巫女们七嘴八舌地说着。
更让野良犬摸不着头脑了。
“是咱的魅惑之术。”玉藻前在巫女的簇拥下,重新走到野良犬面前,这才解释道:“之前,是咱用魅惑之术控制了她们面对那群和尚的。”
“为什么?”
“因为……”玉藻前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因为不这样的话,她们会害怕,她们一旦害怕,我们的气势就会变弱,气势一变弱……咱就很害怕。”
长久以来,遇到有不速之客来访之际,玉藻前都会这么做。
她知道人多势众的道理,而且,如果巫女们都面无表情,动作整齐划一,给人会有诡异的感觉,遇到胆小的人都会直接给吓跑。
“原来如此,虚张声势啊。”野良犬点点头。
巫女们默声听着两人的谈话,大概知道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玉藻前握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既然你救了咱和这些巫女一命,咱大发慈悲可以报答你的恩情。”
“狐狸的报恩吗。”野良犬点点头,毫不犹豫道:“那好,请给我二十两黄金吧。”
“二十两黄金?!”女巫们率先惊叫起来,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玉藻前的脸色也有点挂不住,她有点犹豫地说:“二、二十两黄金……这个可能办不到,你得向你们人类的国王许愿,而不是咱。”
野良犬叹一口气,也不在没能实现这个愿望上纠结,“那你能报答我什么?”
玉藻前看了他一眼,随后拍了拍手。
女巫们心领神会,一窝蜂往某个地方走去,不一会儿,她们捧着几个酒坛子出来。
“这是本神社贩卖的御神酒,这次就免费送你几坛好了。”玉藻前骄傲地说。
“不会有毒吧?”
玉藻前的脸瞬间冷了下去,她揭开酒坛盖子,取过巫女递过来的酒勺,伸进酒坛舀了满满一勺子,然后倒入另一位巫女递过来的杯子里。
最后在野良犬的注视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完事还把被子亮给他看。
“看吧,玉藻前大人喝了都没事!”一个巫女说,其他巫女也一并起哄。
“好吧好吧。”野良犬这才放下心来,从巫女怀里拿走一坛酒坛,直接咕噜咕噜喝起来。
几口下肚后,他露出诧异的表情,拿着酒坛仔细看了看,喃喃道:
“这酒怎么没味儿啊?”
“那么浓的葡萄味你喝不出来么?”玉藻前揶揄,“这是葡萄酿成的酒。”
“葡萄味是喝出来了,可酒味呢?”
“酒味淡点才好喝,咱们神社的人都喜欢这味道。”玉藻前理所当然地说。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买这种果汁一样的酒啊?”野良犬惊了,这不是要拿来卖的吗?怎么全是按照自己的口味来酿造的。
“真的卖得出去吗?”
“我们会对外宣称,这是咱们神社的玉藻前大人亲口酿造的‘口嚼酒’。”有巫女如此回答,“买的人可多着呢。”
“口嚼……”野良犬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吃了什么似的表情。
顿时就有巫女不满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多少人想喝玉藻前大人亲口酿的口嚼酒还没这门路呢!”
“意思是这真是口嚼酒了?!”野良犬不淡定了,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和僧侣对峙的时候还要精彩。
“怎么可能,蠢货!”玉藻前又羞又怒,“能吃到咱口水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巫女群中发出欢快的轻笑,神社内气氛一片祥和,就好像之前僧侣不请自来的闹剧不存在一样。
在和野良犬这般交谈着的时候,玉藻前没想到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男人。
他和其他人表现出来的气质不一样,虽然佩刀,却很随和。
尽管穿着打扮有些破旧肮脏,但那只是因为贫穷和常年在外流浪,而他的内心竟干净得有些意外,就像是清泉。
玉藻前对他的印象很好,不单单是因为他救了她一命,也因为他有着人类之中难得善良又美好的一面。
于是之后的夜晚里,玉藻前和野良犬便坐在这棵古老银杏树的枝头上,喝着神社里酿造的葡萄酒,一夜未眠聊了很多事。
玉藻前知道他出生于京都一个锻造刀剑的家庭中,其父亲是打造太刀的匠人。
然而讽刺的是,这位父亲却一直没能造出一把绝世好刀出来。
常年以来,他们家都只能靠卖一些粗劣的、顶多砍上十次左右就要换掉的太刀来维持生计。
他的童年就是和那些破碎的太刀度过的。其父亲把碎了的刀收集起来,他就会在成堆的破烂里找出一把合适的出来,然后拿着这些断掉刀身的太刀挥舞,把它想象成无形之剑,对着空气一阵乱砍。
他总喜欢把自己当成一个剑圣,每当没有刀身的太刀划破空气的时候,就会有种世间再无对手的孤独感。
这种感觉很帅气,于是他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武士,一名强大的武士,让人听了他的名号,看见他的刀就要吓得浑身发抖,不战而逃。
而现在,他如愿成了一个武士,也成为了小时候所憧憬的存在,但他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了。
“为什么?”玉藻前喝着酒,问。
“因为,一个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在得到了什么的同时,也总会失去掉什么。”
年轻的浪人似乎经历了很多,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酒坛里内部,那里漆黑一片,可他却像是看见了什么似的。
眼神很复杂。
“你失去了什么么?”玉藻前注意到他的这神色,更感好奇。
“很多很多。”
“比如呢?”玉藻前只是好奇。
这个男人长大以后就离开了京都,一直在路上流浪,走过了很多的地方,走过大阪府奈良府,到了度会,尾张,三河,远江,信浓……
那些都是玉藻前没去过的地方,只在书上或者神社里巫女的嘴中听到过这些名字。
但那些地方于玉藻前而言都只是一串假名而已。
但这个男人去过,并带来了一些故事,使那些地方的形象在玉藻前的脑海中更加立体了一些。
所以她很好奇神社以外的地方,这片山林以外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
“我的故事讲的有点多了,该你讲了吧?”野良犬岔开了话题。
见状,玉藻前也没办法,只好想了想后,才说:
“可咱也没什么好讲的啊。咱虽然活得比你久,但去过的地方未必就比你多。”
“咱从有灵性开始就在这座神社里了……当初这个神社还没有名字。”玉藻前怀念地说,“只是那群供奉咱的人说,既然咱是狐妖,那就叫玉藻前神社吧。”
“但很快就有人反驳说稻荷神社也是狐狸神社啊,双方围绕着这个问题起了争执,好久都争执不下,最后便只好取了这么个绕口的名字。”
“玉藻前稻荷神社。”野良犬轻声念了一遍这个神社的名字。
“而咱也被他们从灵狐,叫到了后来的玉藻前……然后到了现在,玉藻前就自然而然成了呼唤咱的名号。”
“等于说这只是你的外号咯?就跟别人叫我野良犬一样。”
“差不多吧。”玉藻前耸了耸肩,“反正咱也不在乎。名字这东西又不是世上独一无二,没什么重要的,玉藻前可以指咱,也可以指传说中的九尾妖狐。”
野良犬一愣,“可你不是有九条尾巴吗?那不就是传说中的九尾妖狐?”
“咱也不知道啊。”玉藻前看了眼自己的尾巴,“可是如果咱真是九尾妖狐的话,现在咱应该早就成神了才对,还会留在人间受苦么?”
毕竟九尾妖狐最多只有九条尾巴。
“也是哦。”野良犬一下子就接受了。
“你好像对妖怪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嘛?”玉藻前老早就想问他这个问题了,而且可以感觉得到他对妖怪的事也显得漠不关心。
“妖怪没什么可怕的,又不能伤人。”野良犬似乎是经历了什么,轻声说,“可怕的永远是人。”
关于这点,玉藻前深表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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