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相信牛仙宝会死!
他如人间精灵,自从降世成了乔荞的全部希望,他是乔荞在牛窝堡子活下去的唯一目的!
而现在,他死了。
死在山洞的水潭里,表面上来看,是他贪玩走进森林来到了伏龙洞,然后爬进洞里,在漆黑的洞里迷失了方向,失足掉进水里被溺亡。
但,乔荞不相信。
牛窝堡子的人大多不相信。
虽然,薛家老三带头说牛仙宝是淹死的,眼前的情景符合他讲的每一个字。
村长指挥男人们将牛仙宝从潭水里打捞上来,看断了气的牛仙宝的小脸苍白如纸,肚子胀得如同一个小皮球,他们将牛仙宝的尸体用大人的衣服包裹起来,在走出山洞前将昏死了的乔荞救醒过来。
“仙宝呢?我的儿呢?”
乔荞醒过来问眼前的男人们。
众人不语,在暗淡的手电筒的微光下,男人们的脸都象庙里的神像一样狰狞可怕,甚至因为悲伤和难过,每个人的神色里有种莫名的滑稽。
“仙宝呢?”
乔荞又问,从地上爬起,嘴唇上的人中因为被人狠掐过疼痛难忍。
她站直身子,看到了村长身边的一个男人怀里抱着的牛仙宝,扑过去一把抢了过来。
牛仙宝冰冷的身子有些僵硬,乔荞抱在怀中将自己的脸贴在儿子的脸上,她疯了似地亲吻着他的额头、鼻子、嘴唇......牛仙宝没有回答,他听不到人世间的任何声音,即使娘亲的千呼万唤他都听不到了!
“我的——儿啊......”
乔荞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
在埋葬牛仙宝之前,村长命人连夜去毛家梁镇叫回了牦牛。
去毛家梁镇的是三个年轻小伙子,他们开着拖拉机在黑夜里冒着狂风暴雨来到毛家梁镇,先是去了牛小红的婆家打听牦牛的下落,开门的是牛小红的男人二喜,他矮小的身子从大门里挤出来,借着门道里的灯光看清是三个陌生男人,警惕问道:“谁?你们找谁?”
三人说明来意。
二喜的脸上有着幸灾乐祸的喜悦,他对牛家遭殃的事历来都高兴,自从花了高价彩礼娶回牛小红,新鲜感一过,他才明白自己贪图美色娶回了一个疯子。
何况疯了的牛小红连着生了两个闺女,连个儿子都没有给二喜生出来。
二喜对牛家怀有极大的怨恨,尤其是牛氏。
现在,牛窝堡子的人来寻找牦牛,带来了牛仙宝死亡的消息,二喜能不高兴吗?
牛氏生前最疼爱的人是牛仙宝,牛家现在只剩下牛仙宝一个男儿。
虽然还有冬娃子,但冬娃子离家出走好多年没有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不在人世谁也说不清楚,牛仙宝一死,牛家不就是断子绝孙了吗?
“我没见小红的爹,他来我家做啥?牛家把疯女人卖到我家,还有脸和我们来往吗?”
二喜说完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三人只好离开二喜家去别的地方寻找牦牛。
转遍了大半个毛家梁镇,最后在北头的一家小旅馆找到了牦牛。
牦牛当时正搂着一个川南的婆姨睡觉呢!
他已在古董店里变卖了两坨金元宝,打算在镇上过几天花天酒地的日子。
没想到祸从天降,刚要和新勾搭的川南婆姨办好事,村里人敲响小旅馆的房门说牛仙宝出事了。
“啥事?不是有他娘吗?还有我闺女和女婿呢?”牦牛极不情愿开了门,堵在门口想打发来人回去。
“哥啊,赶紧回吧,仙宝跑进了伏龙洞,不小心掉水潭里淹死了!”村里人不得不实话相告。
牦牛腿子一软险些跌倒。
抖抖嗦嗦穿好衣服鞋子,已没心情和床上的婆姨说话,急匆匆和村里的小伙子赶回牛窝堡子已到了后半夜,进了家门奔进堂屋,分开一屋子的人,看到炕上放着一个新做的木头箱子。
不用说里面装的是牛仙宝,村里的木匠连夜赶做了一口木箱子,为的是等牦牛来验尸之后抓紧下葬。
牦牛打开箱盖,看儿子穿戴一新安然躺在箱中像是睡熟了一般。
只是脸色青白,嘴唇发紫,一摸脸蛋冰冷,再呼没有任何反应。
确定已死,牦牛悲恸万分,铁拳猛砸木箱。
“亏你还是他爹!”村长上前一把抱住他,说道:“叫你来不是闹情绪,赶紧忍住了把娃儿埋了,按老规矩趁着天没亮埋后梁的树林里,天亮了又得等上一天!”
牦牛抹一下鼻涕眼泪,抬头看炕上的乔荞。
她已呆滞,双眼空洞无神,像根木头一样失去了活人的气息。
“没用的表子!老子要你给我儿陪葬!”牦牛吼叫着跳起,双脚凌空跳上炕,一把撕住了乔荞的头发,顺势将她从炕上扯到了地上。
没等村里人反应过来,牦牛的拳脚已落在了乔荞身上。
他的双手死死掐住了乔荞的脖子,两只眼睛瞪得血红。
村长惊叫:“你他娘的够狠心的,快放开她,不然真要了她命了!”
众人一拥而上去拉牦牛,任他狂呼乱骂,口吐污秽。
几个婆娘扶起乔荞,看她半个脸已肿起,嘴角滴着鲜血,目光却平静得吓人。
她已没有眼泪。
她已失去活着的意义。
甚至,她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自己的一切都随牛仙宝一起埋葬了。
“牦牛,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动你媳妇一个手指头,我一定把你送到派出所去!”村长拿出架势,他怕牦牛失了理智害死乔荞。
“要你管!你个狗日的!你以为你是啥东西!她是我娘花钱买来的女人,留她在家照看我儿子,连儿子都看不住,任他跑到山洞里活活淹死,我要她有啥用?不如打死她干净!”
牦牛不甘心,咆哮如同发疯的狮子。
“爹,你暂且忍一忍,听村长话,把仙宝埋了。”
是小兰的声音,她捏着一块花手帕,抽抽噎噎地走到牦牛身旁劝道。
牦牛怔了一下,冷不丁问道:“我把他们娘俩锁在院子中,仙宝咋跑出去的?”
薛家老三早有准备,他替小兰答道:“爹啊,你不是叮嘱我和小兰看着他们吗?我们回家看她闲坐着,带她去油菜地里拔草,牛仙宝在地头玩耍,她没操心看好,任着娃儿跑山洞去了。”
牦牛被怒气和悲伤压得喘不气来,并不思考其它细节,一听小兰两口子的话更加暴怒,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乔荞身上。
“好个贼婆娘!敢断了我们牛家的根,今日留你一命,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管叫你生不如死!”
他吼着走出堂屋,蹲在屋檐下终于嚎啕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