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缨很清楚自己会面临着什么。
一旦她跟姜九尧和离，不管是什么原因，从前她身上的那些美名都会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极有可能是别人的不屑和讥讽。
但那又如何呢？
她已经认定了那条路，便是再难走，她也会坚定地走下去。
“父亲，我已经想得很明白，哪怕会粉身碎骨，缨儿也绝不后悔。”
注意到云晚缨眼中的坚定，云修远心中痛意更深。
他终究是负了阿念。
将他们的女儿一步步逼到了这万难的局面。
可纵使再难过，他也不能举全家之力帮她脱离这片苦海，他甚至必须冷眼旁观，任由她一人苦苦挣扎。
除了……
想到阿念的嘱托，云修远深深看一眼云晚缨，沉声道：“如今你已是他人妇，为父多说无益，你自己看着办吧。另外，这里有你母亲留给你的一份东西，我已无力再为你保管，今日便交给你吧。”
看着父亲递过来的东西，云晚缨的眼里闪过一抹疑虑。
除了嫁妆之外，母亲竟还有东西留给她吗？
那为何父亲不选择在她出嫁那天给她，而是现在呢？
云晚缨的心里莫名觉得这会是她能否与姜九尧成功和离的关键，故而接过来的时候双手有些颤抖。
“和离乃你一人选择，倘若皇上因此降罪，为父不会为你求半分情，你可清楚？”压着心头疼惜，云修远淡淡望着云晚缨，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从云家除名。
云晚缨早就料到父亲会这么做，也明白父亲其中的难处，眼中没有半点责怪，反而是郑重地将头磕到地上，“是孩儿不孝，辜负了父亲这么多年对孩儿的教导。”
云修远闻言，眼眶微微泛红。
他的孩儿才没有辜负他，他明白她的难处，可他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就如多年前他不是一个好的丈夫般，他没有神通广大到护住一切，只能懦弱地选择抛弃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才是辜负别人的那个人。
他有罪！
他有不可饶恕的大罪！
折磨云修远多年的愧疚和自责疯一般地席卷他全身，可在云晚缨抬起头的时候，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毫无感情地看着她，“不管什么结果，为父只希望你坚守本心，莫要做出自甘堕落的事情。”
“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至此，云修远再没有要说的，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云晚缨始终保持跪地的动作，直到一盏茶后，冲着云修远刚才离去的方向又行了一个大礼，才扶着膝盖起身，慢慢打开父亲交给她的那个东西。
仅一眼，云晚缨就忍不住哭红了眼睛。
她的母亲，竟然为她打算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母亲怎么会让太后许下这样的承诺？
父亲刚才并没有解释，是因为他不能说吗？
云晚缨满腹疑云，最后珍而重之地把东西收好。
她并不知道母亲是用了什么样的代价才换来太后的一个承诺，但想想也知道必定不容易，否则父亲不会保管了它这么多年，所以她不想轻易地浪费。
……
回云府的路上。
梁昕柔脑子里还乱糟糟的，时不时看一眼云修远，却怎么也看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缨儿若托了你什么事，你尽管去办，不必有所顾忌。”云修远忽然说道。
梁昕柔闻言，立时靠近他坐了一些，壮着胆子问道：“老爷，您是怎么打算的？先前我跟姚嬷嬷说了会儿话，嬷嬷跟我说了缨儿之所以不能生育，都是王府里那妾室沈氏的缘故，按理说这是掉脑袋的事，可王爷偏偏要保沈氏。缨儿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寒了心，才会说出跟王爷和离的话来。”
“嗯，我知道了。”
见云修远表情一变不变，梁昕柔更拿不准了，脑袋也因此痛了几分。
柠儿已经够不省心了，如今缨儿跟王爷也出了问题。
这老天爷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你不必多想，宽心为主，一切都有我。”云修远突然看向她，拍了拍她的手。
梁昕柔立即觉得像是有一股暖流注入到自己体内，方才还烦躁的心逐渐平复下来，随后缓缓地勾了勾唇角。
是啊，天塌了还有他呢。
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是一个人。
云修远走后，姜九尧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静静地坐到了深夜。
夜晚的王府，灯火通明，偶有蝉鸣声响起，仿佛一切如旧。
姜九尧却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云修远走时对他说的那句话，若他所料不差，云修远应该是根本没有劝说王妃。
或许明天，全京城的人就会都知道王妃要跟他和离。
一想到这个结果，姜九尧的心底就烦躁不已，起身在屋里走了数圈，最终还是去了瑶华院。
尽管青枫不许大家外传，可人人都知道王妃要跟王爷和离，冷不丁见到王爷，他们竟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片刻后，众人才回过神来，该去通报的去通报，该去备茶水的被茶水……
姜九尧也注意到大家的异样，眉头不悦地皱了皱，背着手踏进了云晚缨的屋子。
通报的人已经过来，屋里的人却丝毫没有要迎接姜九尧的样子，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事情，把收拾好的箱笼全都堆砌在角落里。
姜九尧神色顿时一凛，冷冷地扫过那些箱笼，沉声道：“你们全都退下！”
话音落下，以姚嬷嬷为首的人全都看向云晚缨。
姜九尧眉心微跳，脸色越发难看，“你们现在还在王府里，就不听本王的了？”
见姜九尧摆出架子来威胁别人，云晚缨轻轻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都退下吧，今夜就收拾到这儿。”
姚嬷嬷昨夜未在场，但今日见了迎秋后背的伤，很担心王爷还会动手，但小姐已经这么说了，她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然后不远不近地守在外面。
姜九尧却猛地关上了门。
这样一幕跟昨夜极像，云晚缨不由得抓紧了袖中藏着的匕首。
好在姜九尧没有再一次扑过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直直地看着她，眼神里有不解，有无奈，有淡淡的恼怒，还有一丝幽怨。
云晚缨并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见他许久都不说话，正要主动问他是不是同意与她和离，他突然开了口。
“王妃，你到底要怎样才不再闹脾气？”
听到这话，云晚缨有些气笑。
事到如今，他居然还以为他是在跟他耍性子？
“姜九尧，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若非考虑清楚，我是不可能说出和离那两个字的。”
看着云晚缨眼中的坚定，姜九尧仿佛被乌云笼罩，那些曾伴着他的阳光和希望也好似远离他而去，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沮丧。
他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却是怎么也揉不散那团乌云，反倒让他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最后无法控制地再次冲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