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目中透出一丝敬仰,恭声道:“中原第一人、修真盟主、镇龙城主轩辕长青。”
听到这个名字,阿恨的神情有些恍惚,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他的童年是在母亲的训斥中度过的,不是慈母的训斥,而是如仇人一般。
母亲是一位很强大的修士,白衣飘飘,高来高往。每次见到他,必定满脸仇恨,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幼小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凡事畏畏缩缩。在家里,他连一只碗都不敢打碎,因为打碎碗的后果很可能是断一只手。
五岁的时候,他开始偷学法术,不是出于对修行的羡慕,而是单纯地想着,当母亲打他的时候,他能够躲一躲,少挨几下板子。
十岁那年,他偷了家族的顶级功法,逃出了那个给他无尽苦痛和折磨的家。
他翻山越岭,历经重重艰险,去了镇龙城。他要找他素未谋面的父亲。
可惜,父亲的面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几经周折,付出了诸多艰辛,他也只是远远地看到了一次父亲的背影。
更可怕的是,镇龙城的一名法卒觊觎他的功法,一路追杀,将他逼下了悬崖。
他没有死,他已经偷偷学会了飞行,他躲在悬崖下,竟将顶级功法练至大成。
他开始在江湖上闯荡,他忘了以前的名字,给自己取名“阿恨”。
野人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问:“你怎么了?”
阿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回后山吧,等着看我擒拿青城七子。”
他的心里在狂吼:“轩辕长青,只要你不死,我们终将有一战。”
……
一声鸡鸣,东方既白。
客栈内,青城七子缓缓起身,默契地彼此点了点头,继而身形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名小二恰在门缝后偷窥,瞧见几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又惊又喜,忍不住大叫:“升仙了!”
历经阿恨和野人的摧残,后山已大变样。土石在山脚堆积,铺展出两里地,山上老树稀稀拉拉,东一棵,西一棵,这棵倾斜,半截树根裸露在外,那棵歪向一边,斜伸的树枝亲吻大地。
山铠子跃跃欲试,吼道:“我来露一手。”
他抡起开天斧,一声大喝,将斧头抛向高空。
开天斧迎风一晃,涨大了三分,再一晃,又大了三分。肉眼可见的,斧头膨胀成了庞然大物。
锋利的斧刃闪烁着逼人的寒芒,天上的雷霆被勾动,降下一道霹雳,环绕在斧刃上。
开天斧落将下来,一斧头砍在山顶。就听“轰”的一声响,山顶被劈开了。
斧头顺势往下斩落,“轰隆隆”声不绝于耳,一道硕大的裂缝迅速蔓延,从山顶直至山脚。
山铠子手一招,开天斧飞回,又变成了正常大小。
“开!”他手指后山,一声暴喝。
只见大山塌了,沿着裂缝歪向两边,成了两座半山。
土石滚滚,仅剩的几棵老树再也承受不住,栽倒在土石堆里。
短短两日,后山满目疮痍,遍体鳞伤,不仅一分两半,而且草木无存,鸟兽散尽,黄中泛黑的土壤中,只有虫子在爬进爬出,发出微弱的鸣叫。
青城七子腾空而起,落到右侧的半山上,遥遥看去,左侧半山只有一人盘坐在青石上。
那人身材高大,坐下来也比常人高半个头,全身裸露的皮肤皆覆满黑毛,正是他们的老熟人谢无双。
野人似乎一直盘坐在山顶,连山铠子劈开后山,他都未动分毫。要不然他座下的青石,为何没有滚落山脚?
山萧子伸手指向他,喝道:“那个野人,阿恨躲到哪里去了?”
野人两眼一瞪,腮帮鼓鼓,没有搭理他。
他心中的潜台词是:小生知书达理,温文尔雅,怎么就成野人了?真是老眼昏花,不识货。
实际上,山崖子正是温文尔雅的代名词。
他拱了拱手,朗声问道:“谢阁主,阿恨身在何处?”
连这嗓音,都带着书卷气,洪亮、自信、又有一丝软绵绵。
野人这才有了回应,伸手指了指天。
山崖子抬头看去,晴空万里,白云朵朵,哪有什么人影?
他施展灵目神通,目中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目光直接穿透天上的云彩,还是没发现一个人影。
他心下寻思:莫不是那厮在捉弄我?
正待再做询问,目光落到对面半山,不由一怔。
青石后,一个小土坡无声无息地隆起,接着露出一个窟窿,一人从地下探出半个身子来,洁白的长袍,硬朗的脸颊,正是山崎子。
山崎子挥手一剑,璀璨的剑光如匹练般卷过。
野人反应也是极快,四肢一动,便跃上了高空。
他来自青城山听风阁,长年与青城七子打交道,对他们中每一人的秉性都早已摸清,心里早就在提防着山崎子来一招偷袭,是以躲避得恰到时机。
山崎子一剑刺空,身子一挣,土石扬起。
他翻飞而出,跟着飞身而上,长剑高举,趁势追击。
雪亮的剑光自剑刃剥离而出,迎风伸展,足有丈许长。
野人身形一闪,剑光贴着他的袖角掠过,斩向更远的虚空。
他故作斯文地一笑,调侃道:“山崎子,你的剑比以前更慢了,莫说偷袭小生,就是拿去宰只鸡,都会弄个鸡飞蛋打。”
山崎子飘飞在空中,哼了一声,冷笑连连。
他擅长的是土遁术,空中不是他的主场,不过此刻青城六子就在身后,他也不惧。
他长剑一抖,又是一道剑光剥离而出,遥遥指向野人。
忽然,他心生警兆,手上掐诀,剑光一转,转而斩向上空。
头顶之上,一朵白云毫无征兆地从高空垂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覆盖而来。
剑光斩入云中,没有一丝声响发出,更没有激起一朵浪花。
强势又凌厉的一剑,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白云吞没了。
白云继续落将下来,山崎子身形一闪,横移数丈。但云朵笼罩的范围太广,他依然没有逃脱开来。
情急之下,他摇身一晃,周遭空气一荡,如水纹般波动,而他的身形也随着这股波动扭曲成诡异的形状,继而便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下一刻,左近的虚空出现一丝异动,山崎子闪身而出,一抬头,洁白的云朵正在头顶招摇。
没等他反应过来,白云便将他吞没了。
野人身形下坠,回到青石上,继续盘膝打坐。而白云飘浮在他头顶,山崎子的踪影却不见了。
山崖子吃了一惊,急声唤道:“六弟。”
他这一嗓子,听似声音缓和,实则蕴含了强大的法力,足以传出五里开外。
然而,对面半山上,白云飘飘,根本没有回应。
山清子秀眉一皱,道:“大哥莫急,贼子定是藏身云中,偷袭了六弟,待小妹施法将他逼出来。”
说着将洞箫送到嘴边,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箫声婉转悲戚,如深情恋人的别离,如至亲骨肉的背叛,令人闻之感伤,听之心碎。
对面半山上,土石跳动,似乎它们也有感情,在为曾经的伤悲而措手惋惜。
一曲毕,白云内毫无动静,倒是野人面前浮现了重重幻境。
他不堪其扰,大叫一声,飞身而起,一头钻进了云朵里,也消失不见了。
山清子睁大了一双美目,惊讶莫名,想了想,又豁然释怀。
她揣测着道:“这朵云里恐怕别有洞天,里面藏着一方洞府,是以小妹的箫声传不进去。”
山萧子急得直跺脚:“那还等什么,直接杀进去,莫让六弟孤身作战。”
不等山崖子发话,他已飞身而起,一头扎进了白云中。
其他人自然不会落后,纷纷跃入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