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回到客栈时,两眼无神,脚步虚浮,再加上散乱的头发和凌乱的衣襟,教人遐想联翩。
实际上,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能走回客栈。
客栈内,小二将抹布搭在肩上,正跑前跑后,忙上忙下。
见到珍珠,他殷勤地上前问候:“仙女姐姐,洗澡水已替您打好,送到屋内了,你进了客房,就能沐浴休息了。”
哪知珍珠一听此言,如夹住了尾巴的老鼠一般,一蹦三尺高。
她整了整衣物,目中凶光毕露,毫无征兆地飞起一脚,将小二踢飞出去。
小二“哎哟”一声惨叫,在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撞得墙壁“咚”的一响。
墙上挂的篮子被震落下来,里面装的蒜头撒了他满头满脸。
他倚在墙角,心中又憋屈又愤怒,奈何既不敢出言怒骂,又不敢上前理论,只能捂着腰部,连声叫疼。盖因他只是一名凡人。
不是每一名修士,都如阿恨一般,将凡人放在心中,一视同仁。在大多数修士的眼里,凡人的命如同蝼蚁,只能逆来顺受。
听到响动,一名细皮嫩肉的男修冲下楼来,远远地瞧见珍珠,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珍珠师妹,你可回来了,为兄在集市上淘了一罐上等茶叶,可否赏脸来为兄屋内品茗?”
珍珠歪着头,神情恍惚,胳膊却很有力,一把将他推向台阶一侧,与他擦身而过,匆匆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客房。
这名男修正是珍珠口中的“王师兄”,名王铭,自打五年前,珍珠加入青城派以来,他便一直腻在她身后死缠烂打。
无奈的是,珍珠性子古怪,一边接受他的好意,一边冷言冷语,令他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不介意,一门心思地对珍珠好,甚至在私底下,跟一众男弟子都闹开了,大伙心知肚明,珍珠就是他的人。
此刻,见了珍珠的表现,他虽心里不快,但也习惯了。
他看了看窝在角落里的小二,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转身上了楼。
刚来到珍珠的客房前,“啪”的一声,门重重地关上了。
“珍珠师妹,”他趴在门口轻轻唤道。
不曾想,屋内却传出了“嘤嘤”的哭声,声音很小,似在刻意压制着。
这可把王师兄急坏了,连声呼喊:“好师妹,你开开门,有什么委屈跟为兄说,为兄替你出头。”
屋内哭声不断,没有丝毫回应。
这时,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传来,一道严肃而又凌厉的女子嗓音响起:“王师弟,你又在纠缠珍珠师妹。”
王铭转头一看,来者是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修。
此女五官甚是精致,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任谁看一眼,都会为之惊艳。可惜的是,她长得太矮了,也就常人一半高。
女修紧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走路带风,正眼都不瞧人一眼。
王铭当即换了一副嘴脸,恭恭敬敬地唤道:“大师姐。”
女修一摆手,冷冷地道:“我去看看珍珠师妹,你走人吧。”
王铭无可奈何地一笑,灰溜溜地跑了。
女修手上用力,推开房门,见珍珠坐在床头,哭得梨花带雨,她遂放缓了音调,和声问道:“妹子,发生了什么事?”
珍珠一扭头,将头埋进被子里,哭得更凶。
女修将她扶起,道:“珍珠啊,你我情同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管发生了什么,有师姐替你撑腰。”
珍珠眼一红,“哇”的一声,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唤道:“墨欣师姐……”
她抽噎着将一天的遭遇给说了出来。
墨欣初时还以为是小打小闹,待听得珍珠的身子都被看光了,顿时怒火中烧。
“阿恨,嘿嘿,我倒要去会会这个淫贼,看看他是哪路货色,敢惹上青城派女弟子。”
墨欣的目中杀意汹涌,仿佛自己受了凌辱一般,冷笑一声,拂袖出门。
珍珠随后唤道:“墨欣师姐,你要做什么?大师姐……”
远远的传来墨欣的应答:“你只管等着就行了。”
珍珠关上门,知道事情不妙了,但想了想,又满心欢喜,以大师姐的法力,定能斩杀了那可恶的阿恨。
……
墨欣径直来到散修营地,目光恶狠狠地扫过大群大群的散修,大喝道:“阿恨,老娘乃青城派大师姐墨欣,出来见我。”
无人应答,无论过往行人还是摆摊的散修,皆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有人在讪笑,有人目光戏谑,直如看疯子一般。
墨欣不清楚阿恨的长相,只是听珍珠描述,是一个猥琐的小白脸。
她从广场东头寻到广场西头,又走出散修营地,满镇子搜寻,也没找出几个皮肤白的男修来,相貌更加不能吻合。
她一路找,一路吼,吼得整个镇子的人都以为她被男人甩了。有好事之徒,更是一路尾随,嘴上嘻嘻哈哈,手上指指点点。偏偏她本人,一无所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阿恨此时正翘着二郎腿,躺在一处屋檐上,听到响动,抬头瞧了一眼,瞧见其服饰,当即猜出了事情原委。
他心道:“来得正好,正要见识一下青城派的手段。”
墨欣走上桥头,抬眼瞧见一名青年蹲在桥梁上,对着她微微笑。
青年生得甚是俊俏,剑眉星目,面若冠玉,堪称无数怀春少女的梦里情人。
她没在意,继续前行。
行到桥中,一侧桥梁上又出现了那名青年,依旧面含笑容,春风满面。
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心道:“没安好心的小白脸,想勾引老娘,没那么容易。”
行到桥尾,青年还蹲在身侧的桥梁上,笑容不减。
她皱了皱眉,匆匆过了桥。
对方那张脸,让她实在无法与珍珠口中的猥琐之徒联想到一起。
行出几步,墨欣若有所思,转头看去,青年站了起来,立在桥梁上,目光追随着她。
她下意识地问:“你是何人?”
阿恨微笑着答:“你要找的人。”
墨欣先是一愣,随即火冒三丈,吼道:“淫贼,受死。”
说着拔出长剑,脚尖一点,跃出数丈,一剑刺入阿恨胸膛。
这一剑刺得如此顺利,令她都感觉到一丝不真实。对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她刺了一剑。
下一刻,大仇得报的快感流遍她的神经,她快意地大笑起来。
说起来,这是珍珠的仇,珍珠的恨,她却实实在在地感同身受了。
忽然,后脖一凉,有人在身后朝她脖子上吹了口气。
她一转身,阿恨赫然站在她身后。
她唬了一跳,不假思索地再次出剑。
没有一丝阻拦,没有一丝抵抗,这一剑又无比顺利地刺入了阿恨的胸膛。
她心中暗喜:这回总算解决了,小白脸都没个好东西,之所以不还手,八成是被老娘的美貌迷住了。
忽然,后脖再次一凉,又有人在身后朝她脖子上吹了口气。
她再次转身,就见阿恨好端端地站在桥梁上,甚至脸上的笑容都还依旧。
身前身后居然有两个阿恨!
而且两个阿恨都是杀不死的!
墨欣惊诧莫名,本能地纵身一跃,到了对面的桥梁上,再转身看时,那里分明只有一个阿恨,身上没有伤,人也不在桥梁上,而是在桥中央。
“幻象,”她明白过来,“此人是一名幻术高手。”
“啊……”
墨欣一声大吼,声如洪雷,震得桥上桥下静悄悄一片,别说是人,连水里的鱼都大气不敢喘一下。
阿恨欣赏地看着她,觉得此女虽然鲁莽、暴躁,也没什么脑子,但性格是真豪爽。
“淫贼,敢不敢不用幻术,与老娘光明正大地打一场。”墨欣粗着嗓门叫嚣。
阿恨吐了口气:“有何不敢?”手一翻,一支笔落到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