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很小巧,金线描边,绣着一朵秋菊。锦囊内的字条则是用不知名材料炼制的,仅看过一眼,上面的字便无故消失了。
阿恨捻起字条,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遍,字迹再未显现。
他吹了口气,字条随风飘走。他面色木然,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因为锦囊中的任务是:十日后于山神殿东厢阁刺杀阿恨。
他很惊讶,自己是怎么卷入覆水行动的?蛇窝当家的到底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联?既然是集所有刺客之力而行的大事,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是怎么被盯上的?
山神殿东厢阁又是什么个地方?十日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自己都不知道的事,蛇窝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蛇窝能未卜先知?
刺杀自己的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又或者自己还卷入了这场行动的哪些步骤?
他百思不得其解,转目看去,不少人都在查看锦囊,全都小心翼翼的,先用真气覆盖锦囊,接着直接将废纸扔了。
一张字条沿着地面翻走,看似随风飘荡,到了石柱下方,却绕着石柱转了一圈,宛如留恋阿妹的情郎,舍不得离去。
阿恨眼疾手快,掌心真气一处,将之摄了过来。
摊开字条一看,上面写着:东郊小树林见。
他心领神会,将之扔了,字条落到石柱下方,又飘向另一处。
足足一个时辰,三百零七名刺客总算都领完了锦囊和银子。
龙三走到高台中央,字字铿锵地道:“覆水行动乃是当家的呕心沥血的布局,是决定蛇窝能否一飞冲天的关键一战。行动一环套一环,每一环出错都可能导致整场行动前功尽弃,因此离不开在场诸位的付出。请大家谨记:失败的后果很严重!”
“接下来,就请出覆水行动的统领阿恨道友。”
闻听此言,台下的阿恨猛然睁大了眼睛。
居然有人跟他重名了!还有这样的巧合!
暗门被推开,一名蓝裳青年昂首阔步地走上高台。
瞧见此人,阿恨的肺都要气炸了,因为那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有人易容冒充并陷害他!
同时,他心下更加奇怪了:既然蛇窝要暗杀自己,为何又派人冒充自己,岂不自相矛盾了?
龙三朝蓝裳青年抱了抱拳,便飘身到了台下。
蓝裳青年身高八尺,面若冠玉,端的是器宇轩昂、人中龙凤。
他一弯腰,朝台下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然后换个方向,又鞠了一躬,再换个方向,又鞠了一躬。
连鞠三躬后,他直起身子,尚未开口,先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那笑容,带着三分真挚、七分邪魅。
“诸位道友,你们或许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对你们每一位都很熟悉,因为你们都是蛇窝的英雄!”
“在下阿恨,蒙当家的错爱,充当此次行动的统领。说来惭愧,在下对覆水行动也是略知一二,不得窥探全貌,但在下可以保证,一旦功成,足以震荡整个吴国修仙界。”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环视台下,没有迎来料想中的掌声,反而有一道尖细的女子嗓音响起:“真是俊俏啊,老娘看上你了。”
蓝裳青年的笑容愈发灿烂:“不甚荣幸。”
“她看上的不是你,而是我。”
不等蓝裳青年的笑容消失,一道清朗的嗓音陡然炸响。人影一闪,台上又多了一名蓝裳青年,看模样,看身材,两人竟是毫无二致。
来人自然是阿恨。先前蛇窝对羊四行刑,他不敢出手。现在,眼见一个冒牌货在台上蹦跶,他仔细思量了下,上台后完全可以混人耳目,危险不大。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胆敢混入蛇窝。”蓝裳青年眉毛一扬,质问道。
“明明是你冒充的我,居然还在狡辩!”另一名蓝裳青年瞪着眼,针锋相对。
台下喧哗起来,所有刺客都震惊莫名。
蛇窝向来以谨慎着称,自他们加入组织以来,当家的从来都是算无遗策,管事的做事也是滴水不漏,此刻却闹出这般乌龙来。
也有眼尖的,看出第二个蓝裳青年走的不是暗门,而是从台下飞上去的。
他们环目四顾,每根石柱上都坐着人。
有人甚至数了一遍,适才上台领银子的有三百零七名刺客,加上刚从台上下来的龙三,共三百零八人,可数来数去,石柱上一个不少,刚好三百零八之数。
他们哪里知道,阿恨用幻术丢下了一具分身,盘坐在石柱上。
此刻,他的分身被真气萦绕,一动不动,如石雕木塑,但混在冷漠的刺客中,再合适不过。
那道尖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不要争,不要吵,两个一模一样,老娘都看上了。”
听语气,揶揄的成分多于调侃。
蓝裳青年喝道:“来人,快将他抓住。”
暗门打开,一队修士冲了进来,将阿恨团团包围。
阿恨朗声一笑,手一招,长剑飞来,身影一闪,忽地就到了包围圈之外,仗剑杀向蓝裳青年。
冒牌货的身形也不慢,飞身躲闪,手一招,也召出一柄长剑。
二人你追我赶,但见蓝影晃动,剑光时而交碰,时而分开。不大一会,二人落到高台两侧,彼此相望。
那一队修士傻眼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们手持各式法器,气势汹汹,却只能驻足观望。
阿恨斜眼望着冒牌货和一群管事的,他若发起偷袭,至少能杀掉一个,重伤三个,但那样做毫无意义。一群喽啰,全部杀了也无关大局。关键是,真这样做了,不知台下的刺客是否会暴动。
他提剑刺下,刺在自己的胳膊上。
鲜血涌出,一滴滴落在台上,描绘出一朵硕大的艳丽的红花。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高台上封印的群蛇乱舞图再次活了过来,一条条大蛇昂起头颅,游走而出,挤满高台。
阿恨口中发出怪异的声响,高亢而又空灵,好似鸟啼。
大蛇躁动起来,四方游走,无差别地扑向台上的每一个人,连阿恨自己也不例外。
这当然是阿恨故意的。他能解开封印,自然就能操控大蛇。
一阵气急败坏的呼喝声中,那一队修士被逼到了暗门外,而冒牌货也在大蛇的围攻下四处乱窜。
阿恨身形游走,在大蛇的攻击下来回穿梭,看样子游刃有余。
他不动声色地欺近冒牌货,在他竭尽全力躲过大蛇攻击的同时,一把捏住了其脖颈。
……
竹楼内,老妪将手上一粒白子轻轻地落到棋盘上。年轻女子美目一眨,忍不住赞叹:“好棋,这一招真是妙不可言。”她手持黑子,陷入沉思。
忽然,二人同时“咦”了一声,各自取出一枚玉珏。玉珏上呈现出一幅场景,正是蜃景中的高台。
老妪凝视着玉珏上呈现的蓝裳青年,眼神有些迷离,心中叹道:“二十年了,孩子,你长大了。”
她凝望了好一阵,直到玉珏上的场景淡去,才依依不舍地将之收了。一抬头,意味深长地问道:“你机关算尽,可曾算到那个人会闯入蛇窝集会?”
年轻女子嗤笑一声,淡淡地道:“不过是局中人罢了,就像你我手中的棋子,哪怕察觉了一步棋的下法,也走不出这棋盘,改变不了大局。”
“但愿如此吧。”老妪的语气有几分担忧,只是不知她担忧到底是哪一位。
年轻女子将一切看在眼里,大有深意地反问道:“那婆婆你,是哪一头的呢?”
“我自己什么身份,自己清楚得很。”老妪面无表情,好似在一瞬间心如止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