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的是个头发泛黄、脸颊干枯、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小老头,该长皱纹的地方长着皱纹,该浑浊的目光透着浑浊,属于丢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
小老头一抬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他道:“东家,误会了,小老儿途经后山,瞧见有修士斗法,便躲在树上看了一阵,后来怕东家将小老儿当做歹人,才亡命逃窜的。”
“啪,啪!”阿恨击掌。
“说得真好!临危不乱,值得嘉奖!我敢跟三大商行做买卖,你以为我没摸清三大商行的底么?你叫王山,是天兵坊掌柜王谦的贴身护卫。我说山老啊,白日我才跟三位掌柜甩下话来,会待在后山,晚上你就出来作妖了。”
眼见身份被揭破,小老头两眼一瞪,耍起了无赖:“阿恨,你想怎样?杀了我么?小老儿与掌柜的相伴数十载,你若杀我,掌柜的不会放过你的。”
阿恨咧嘴一笑:“我对杀人不感兴趣,我对银子感兴趣,拿你换银子。”
……
天兵坊包揽了镇子西边的整条街。一夜之间,民房改成了铺子,挂上了天兵坊的招牌。
不得不感叹,财力雄厚的主,做事就是有效率。
破晓时分,雨停了。一匹匹天马拉着车飞驰而来,送来了成堆的法器。这些兵器都是从最近的城里调来的。
王谦忙前忙后,累得满头大汗。
他一会儿出现在这间铺子,喊一嗓子:“法器都摆到货架上去,按品级排好,不要堆在门口。”
一会儿又跑进那间铺子,捶手顿足地叫嚷着:“法器都是有灵魂的,要轻拿轻放,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这样粗暴,会折损法器的灵性。”
一辆马车破空而来,拉车的两匹天马全身洁白,皮毛柔滑如绸缎。
王谦抬头看了眼,笑容满面地道:“山老,你回来了,此行可算顺利?”
王山一跃下了马车,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王谦正自惊讶,只见车帘掀动,又有一名蓝裳青年走了下来。
他瞳孔收缩,当即猜出了一切。他的心揪了起来:为何事情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这表情只存在了一瞬间,他便恢复如常,堆起招牌式的假笑,拱手道:“东家怎么来了?真是贵客临门。王某在天狼镇的生意刚刚起步,若得东家指点一二,那真是三生有幸。”
不等阿恨回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东家里面请。”
阿恨也不多话,随他往屋内行去。
走进铺子,阿恨左右一看,成排的货架排列整齐,货架上摆满了灵光闪闪的法器,另有一张柜台摆放在角落里,账簿、算盘一应俱全。
他暗暗赞叹:不愧是吴国三大商行之一,别的不说,这办事速度就不同凡响。
穿过铺子,走进内屋,顿时眼前一亮。
墙上挂满名画,地上铺着红毯,几颗夜明珠飘浮在屋梁上,将屋子照得亮堂堂。桌子座椅皆是新的,铺着狐皮。最抢眼的当属桌上的一套茶具,古色古香的茶壶,色泽鲜亮的茶杯,一看就不是凡品,当是传承已久的古董。
屋子还是那间屋子,但又不是那间屋子。
曾经住这间屋子的主人哪里能想到,换个主人,屋子就能富丽堂皇有如皇宫。
王谦请阿恨落座,后者一挥袖子,一把揪住王山的衣领,故意问道:“王掌柜可认识此人?”
王谦毫不犹豫地点头:“山老是王某的马夫,自然认得。不知二位有何瓜葛?”
阿恨道:“此人昨夜刺杀于我,被我反擒了。”
王谦惊讶地张大了嘴:“这不可能吧,山老一向忠心耿耿,办事从无差错,这其间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声音一沉:“山老,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向东家解释清楚。”
王山低眉顺眼,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回禀掌柜的,昨日小人奉命前往后山保护东家周全。小人想着,不如先躲起来,等东家遭了刺客,再现身相救,这不就施了一份天大的恩情。于是,小人就藏在了树上。”
“后来,果然有刺客行刺,但都被东家轻易解决了。这时,东家又发现了小人,小人不敢与他碰面,便起身逃窜,这才被东家擒下了。”
王谦打了个哈哈:“这真是天大的误会。东家,王某可以担保,山老绝无恶意。”
“真的是误会吗?”一道女子的嗓音在屋外响起,捏着嗓子,调子高高的。
“嗯哼,有钱人就爱睁眼说瞎话。”又有一道女子的嗓音响起,言语间充满戏谑。
门被推开,两名少女手牵着手,款款走入。一个身穿黑衣劲服,身形娇小,容颜美艳,一个身穿白色长裙,长身玉立,相貌清纯。
王谦一惊,喝道:“你们是何人?”
其实,他更惊讶的是,这两人怎么进来的。在他请阿恨进屋时,就暗暗示意,命手下把守门口。不曾想,二女竟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还一无所觉。
花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哼道:“好你个天兵坊掌柜,连我玉面杀手花容都不认识了。昨日可是你和另外两个老头一起找到我,许下三千两银子,让我们姐妹俩去后山刺杀阿恨。”
聂如霜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轻笑道:“王掌柜,三千两银子您还没交付呢。根据组织上的规矩,小女子可是在三位掌柜的身上留下了标记,一旦反悔,便有灭门之灾。”
不得不说,还是聂如霜的话,更有杀伤力。王谦当即不自觉地朝自己身上左瞅右瞅。
“咯咯……”
聂如霜爆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那意思似在说:“老狐狸,露馅了吧。”
王谦心知被愚弄了,黑下脸来,双手后负,昂起头颅,嘴硬道:“胡说八道,王某根本不曾见过你们。”
“啪!”
他脸上挨了一巴掌。
他手指阿恨,怒道:“你敢打老夫!”
阿恨笑而不语,却听聂如霜叫道:“哎呀,王掌柜,您自个打自个耳光作甚?莫非是在认罪么?”
王谦一怔,心下莫名其妙,不知他们唱的是哪一出,又见阿恨手一伸,掌间现出一柄长剑,抵在了他喉咙上。
他勃然色变,正要出言呵斥,又听花容扯着嗓子叫道:“哎呀,王掌柜,您拿剑抹自己的脖子作甚?就算做了亏心事,也不用这般想不开啊。”
王谦气极,瞥了眼王山,见其一脸不忍,却又无可奈何,显然被制住了。
他依然自恃身份,威胁道:“阿恨,外面都是我的人,只要王某喊一嗓子,今天你们谁也跑不了。”
“咯咯……”
聂如霜娇笑着,将小脸凑到了王谦眼前,义正言辞地反驳道:“王掌柜,您是太高估了自己,还是太低估了阿恨?小女子向你保证,你的一帮手下一起上,也伤不了阿恨的一根毫毛。而你,在一帮手下赶来之前,已然人头落地。”
王谦面色变了又变,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似他这般大人物,岂会平白拿命去试探?他终于泄了气,沉声道:“你们想怎样?”
……
几人出了门,上了马车,天马展开翅膀,腾空而起,越过屋宇,落到镇子东头。
这条街归万修商行所有。钱通正忙得焦头烂额,虽瞧见马车驶来,也认出了是王谦的座驾,却无暇招呼。
车帘晃动,伸出一只手,手掌呈暗金色,真气挥洒而出。
钱通兀自在大叫:“快快住手,符篆不能混在一起,要是引动了符篆中封印的灵力,就大事不妙了。”
叫声还在回响,他的身子已被真气摄走,那只手轻轻一抓,将他拖进了车厢内。
天马再次展开翅膀,马车腾空而起。
当是时,一群打手围了过来,亮出兵刃,喝声连成一片:“什么人?胆敢掳掠万修商行的掌柜。”
钱通自车窗中探出头来,威严地道:“是自己人,忙自己的事,莫要多管。”
一群打手答应一声,各自退了回去。
钱通不由气结,心道:“一群蠢货,这么明显的劫持,一句话你们就信了?!”
马车驶到镇子南边,阿恨又用同样的手法摄来了万药斋的掌柜李多财。
天马往西飞去,停在了后山之巅。
一群人相继走下马车,三位掌柜脸黑黑的,谁都不言语。
他们万万没想到,阿恨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他们的领地并胆大妄为地劫持他们,更没想到,对方竟能如此轻松地制住他们,甚至连他们的手下赶过来救人都已经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