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恨抬起手,一缕真气释放而出,化作一团光晕,悬浮在头顶,将雨水隔绝。
低下头,伸指在聂如霜的断腕上接连点下,每一指都精准地点在一处穴位上,血止住了。
继而他将断肢安到断腕上,微微调整,使断口处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起。
再张口吹了口气,一缕精纯的真气侵入其伤口,融入断腕中。
“啊……”
聂如霜被疼痛唤醒,嘶声惨叫,然后眼一翻,又痛晕了过去。
他在施法熔化她的断骨,只有骨头熔化了,才能连接到一处,重新生长为一体。
看着丝丝青烟自她的伤口冒出,他松了口气,断肢重接术成功了一半。
手一翻,掌心躺着几条浑身金黄、肥嘟嘟、不停蠕动的虫子。
此虫名金蝗,靠吸食血液为生,分泌的粘液有缝合伤口的奇效。
几条金蝗虫闻到血腥味,暴走起来,自发地跳到断腕上,围绕着伤口蠕动着。血液不停地涌入它们的口中,而它们的粘液则在使手腕重新连为一体。
“嗯哼……”
昏睡中的聂如霜眉毛拧起,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听到这声呻吟,阿恨心中一颤。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重伤垂死过,也曾在昏迷中受过一个人的悉心照顾。
那个人是谁呢?他不知道。醒来时,人已经走了。或许就是个陌路人吧。
但那个人在他心中埋下了爱的种子。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丧失过对生活的希望。
所以,除非逼不得已,或是遇到十恶不赦之徒,他不会随便杀人。生命是宝贵的,对于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人可以随便剥夺他人的生命。
他低头望向怀中的少女,她身上沾满泥土,眼角噙着泪花,清纯得像朵小白花。如果不说,谁能想到她是名刺客。
或许,她也有她的苦衷吧。在这乱世中,有几人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是不打算放过她。他的右掌化作一条水线,缠绕到她的脖颈间,将其仅剩的法力吸收殆尽。
……
少卿,阿恨站起身,背负双手,迈出两步,面朝一株老树,朗声道:“阁下看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一见了。”
但听树叶“沙”的一响,一道人影翻飞而走。
天空恰在此时落下一道惊雷,驱逐了黑暗,那道人影在雷电下现出身形,是名灰袍老者,身材瘦小,速度极快,晃了晃便已到了山的另一侧。
雷光隐去,那道人影也随之被黑暗吞没。
阿恨身形一展,如大鸟般掠出,目中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那人的身形再次落入眼帘。
另一侧的山脚,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不是停在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拉车的两匹天马全身雪白,皮毛柔滑如绸缎,在雨水中舒展着宽阔的翅膀,显得很惬意。
那人闪身上了马车,吆喝了一声,随即天马嘶鸣,扇动羽翼,飞向高空。
不得不说,作为长途拉货载客的妖兽,天马的速度远在一般修士之上,但还甩不开阿恨。
阿恨双足虚踏,身子跃起,闪了一闪,便赶上了马车,一伸手,拉住了缰绳。他的力气很大,硬生生拉停了马车。
天马受惊,嘶鸣不断,人立而起,马车也随之倾斜。
阿恨抚了抚两匹天马的鬃毛,在它们耳边嘬嘴一哨,它们安静了下来。
看样子,他深谙御马之道。
他跳上马车,掀开车帘一看,车厢内空空如也,哪有一个人影。
可刚才亲眼目睹那道人影溜上了马车,人又去了哪里?
阿恨并不惊讶,他打小在江湖上闯荡,这种小伎俩见得多了,也用得多了。
“这点小把戏,也想瞒住我?!”
他冷哼一声,单足一跺,车厢剧烈摇晃,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车窗破碎了,顶棚掉落了下来,车帘、车轱辘、木材、金属、布匹等四散飘零。
马车在空中解体了。
而在四下纷飞的各种物件中,一道人影翻飞而出。原来此人先前就趴在车厢底部。
那人落到地面,忽地又消失不见了。
阿恨随后落到地面,环目四顾,不见人影。四野空旷,不见大树,不见巨石,无处藏身。即便是逃入不远处的后山,也断无可能逃脱他的追踪。
“嘿嘿,隐身术,雕虫小技罢了。”他心中有了猜测,如是说道。
手一翻,一把药粉撒了出去。
药粉本是白色,遇风变成了粉色,遇水又变成了紫色。
在势头渐渐弱下来的风雨之下,药粉飘散开来,在粉色与紫色之间不断变化,衬托得夜幕下的荒野格外瑰丽。
数丈开外,一片药粉变成了黄色,附着在一物上,隐隐勾勒出一道人形。
原来所谓的隐身术,不过是运用法力,临时改变自身的衣物和皮肤的颜色,使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中。确切地说,这应当叫做伪装术。
不等阿恨赶至,那人又翻飞而走,逃走的方向正是后山。他居然在往来到路上逃跑。
阿恨眨了眨眼,心中纳闷:“此人几次三番往荒野中逃窜,为何不直接逃进镇子里呢?镇子也近在咫尺啊,而且人多眼杂,更有利于躲藏。”
比速度,那人终究还是差了阿恨一筹。二人一前一后动身,几乎是紧贴着蹿到了山上。
眼看就要被擒,那人身子一矮,极速下坠,一头撞入一丛灌木中,身形又消失了。
阿恨飘飞到灌木丛上空,瞥了一眼兀自在摇曳的枝叶,没有细细查看,因为他料定,那人已不在灌木丛中。
“土遁术。”他略加思索,随即猜了出来。
目光四方扫射,果然瞧见一条不起眼的土线借着草木的掩映,在地面快速蔓延,看方向是前往近旁的一座湖泊。
阿恨手指一点,一缕风旋萦绕指间,离开手指的刹那化作一道风刃。
风刃砍在土线上,土石飞扬,那人再次翻飞而起。
几次三番地将这名滑不溜秋的对手给揪出来,阿恨的心情莫名的愉悦。轻哨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欺近其身后,伸手朝其脖颈抓去。
那人双臂一摆,长袍脱落,而其身体则如泥鳅般滑向一侧,足部发力,纵身一跃,落入湖水中。
阿恨抓了个空,手上只剩一件长袍。他将长袍扔了,飘身来到湖泊上空。
湖泊很小,方圆不过半亩地。在他闪闪发亮的目光下,水面的浮藻、水下的游鱼尽收眼底。
他环视一圈,湖水清澈,游鱼成群,却根本没有人。
那人又不见了!
“变形术。”只是微微一愣神,阿恨当即又有了猜测,断定那人是变作了一条鱼。
“这也难不住我。兄台,这回将你揪出来,你就跑不了了。”
他哈哈一笑,对着湖面大声说道。湖泊无言,游鱼无声,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双掌下压,掌心呈暗金色,一身真气喷薄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湖泊中。
湖水沸腾起来,气泡汩汩,浪花飞溅,暗流湍急,泥沙翻涌,鱼群乱撞。
一道高高的水柱扬起,水柱下方又掀起一股暗流,一群游鱼被暗流逼得逆行而回,但其中一条硕大的草鱼却机灵得很,鱼尾一摆,便摆脱了暗流,快速游向湖泊一角。
再仔细看,草鱼的鳞片上有淡淡的真气逸散,一双眼睛更是神光湛湛,生动活泼。
这绝不是条普通的鱼。
阿恨点了点头,手上法诀变幻,狂暴的真气搅动湖水,一道水柱在湖底生成,不偏不倚地撞在大鱼身上。
大鱼被撞出湖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到岸上。
鱼尾拍打着地面,大鱼活蹦乱跳,不断挣扎着。
蹦着蹦着,鱼不见了,地上趴着一个人,面朝黄土,身子拱动。
“此人究竟是谁?”阿恨甚是好奇,飞身上前,将他的身体翻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