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镇往西不远坐落着一座矮山,高不足三丈,山势绵延,宽却有半里地。镇民长年上山砍柴,是以山上的树稀疏了,荒草便长了起来,有半人多高。
强子跪在山脚的孤坟前,点上三炷香,陪父亲说着话。
这两日,他一直待在这里,一来怕父亲孤单,二来自己也无处可去。
阿恨漫步走来,拍了拍强子的肩膀,道:“小伙子,修仙界没有守灵一说,你不该沉迷在这里,就让你爹安息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强子仰起头,目光闪亮,问:“大哥哥,我可以跟着你吗?跟你去杀妖。”
阿恨反问:“那你了解战争吗?战争是残酷的,是要死人的。”
强子使劲地点头:“爹都跟我说过,我不怕,我要完成爹的遗愿。”
阿恨郑重地承诺:“那我一定带上你。不过,现在你要为战斗做准备了,法器、丹药、符篆、换洗的衣裳都要准备好。”
强子欢快地答应一声,起身就跑。
阿恨又将他唤了回来,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给了他。
强子攥着银票,想拒绝,又舍不得,只好朝他咧着嘴笑。
阿恨吓唬他:“这两天都别来后山了,要是让我看见你这么没出息,我打断你的腿。”
强子又使劲地点头,跑开了。
……
阿恨来到山顶,盘坐在一块青石上,袖子一抖一抖,发出阵阵流水声。
流水声忽而高亢,如浊浪排空,忽而低沉,如溪水被阻断,高低起伏的旋律凑在一起,似在表达抑郁之情。
阿恨侧耳倾听了一阵,脸上现出无比愤怒的表情,义愤填膺地道:“跟着我怎么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我每个月都给你奉上毒药,而且还都是千挑万选的天下奇毒。我喂你吃的毒药加起来,都能毒死十万大山的所有飞鸟走兽了。你说,我何时亏待过你?”
“要不是我将你带出来,你现在还孤零零地躺在湖底,无人问津,十天半个月也没一只鸟飞过,你上哪去找毒物?那才真正的是天天饿肚子,靠幻想支撑着过日子。”
他越说越气,脸涨红了,脖子也变粗了,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父母不哄哄他,他就不活了。
可惜他的父母不在。
袖间的流水声还在继续,如惊涛骇浪,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汹涌,尽情释放着怒火。
阿恨咬牙切齿:“吃,你就知道吃,你在湖底饿了几千年,现在想一次吃个够,可你吃的毒都是我找来的,我都被你吃穷了。上个月,你吃的毒药,是我拿一株千年灵药换来的,上上个月吃的毒药,是我豁出性命从地火里捞起来的,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是再叫一声,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流水声戛然而止,袖子也不再抖动。
阿恨余怒未消,紧抿着嘴,胸膛起伏,浑身乱颤。
好一阵,他才恢复了平静,面上又露出了爱怜之色,将一个小瓷瓶塞进袖中,柔声道:“先垫一垫吧,等更多的修士涌入天狼镇,我就去给你找吃的。”
袖中响起了“咕咚咕咚”的痛饮声,不过眨眼的功夫,小瓷瓶又被扔了出来,啾啾果熬成的药汁被吃的一干二净,甚至连瓶盖都舔得很光滑。
阿恨将瓷瓶收了起来,深感肩头的责任之重大。
“养一个吃货太难了。”他暗自叹息。
山风拂过,送来了阵阵花香,也送来了声声鸟鸣虫嘶。而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
一间装饰豪华的屋子内,钱通背负双手,焦急地来回踱步。桌上有茶,他也无心饮上一口。
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他的心七上八下。他不明白,面对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青年俊杰,自己的两个老朋友哪来的信心,相信今夜的刺杀一定能成功。
“掌柜的,”屋外响起了恭敬的呼唤声。
“进来,”可能有点太过紧张,钱通的语气有点僵硬。
“这是掌柜的吩咐属下搜集的情报,属下调动了四拨人马,能查的都查了,确保情报无误。”
一名伙计打扮的修士推门而入,躬身一礼,双手呈上一册竹简。
钱通接过竹简,挥了挥手,示意伙计退下。
待屋门掩上后,他在油灯前坐下,缓缓摊开竹简,只见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
阿恨,男,吴国人,三十岁。
出生地:不详。
父:不详。
母:不详。
恋人:丁叮(疑似圣女族圣女)。
修为境界:不详。
生平经历:二十年前初次现身镇龙城,遭城主府法卒丁童觊觎功法,被打落万丈悬崖。十年前,再次现身镇龙城,闯入城主府,一剑砍下丁童首级,冲破城主府的围杀堵截,逃进中原第一险地上古战场。此后,行踪飘忽不定。
八年前,只身闯入蜀国禁地碧波池,时隔两个月,走出碧波池。蜀国四方圣地联手抓捕,无果,后封锁了有关碧波池的一切消息。
五年前,携大批千年灵药踏访南疆各地,四处换取天下奇毒。同一时间,南疆真蛊宗、五毒教、血毒宫等九大宗派的镇宗毒虫尽皆丢失,疑与阿恨有关。
三年前,与西域神秘教派枯木教起了冲突,打斗过程,不详,结果,不详。枯木教主赫连戚微亦于三年前遭神秘高手刺杀,重伤不治身亡,疑与阿恨有关。
两个月前,潜入吴国东部霍浪盆地,深入千丈地火,闯荡了十日有余,方出。
两日前,现身吴国南部边陲天狼镇。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修为逆天却名不见经传,每一桩事迹都教人闻风丧胆,每一桩事迹还都被各方封锁了消息,不为外界所知。这是要让钱某也遭逢一次神秘事件啊。”
钱通双手颤抖,声音也在颤抖,感觉胸闷得慌。哪怕竹简上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被证实,但仅凭两个月前潜入千丈地火,便足以证明其修为高深。
“这阿恨莫不是一位修为顶尖的火属性修士?”他深深怀疑。
他若知道,阿恨的压箱底功法乃是化身为水,恐怕会更加震撼。
“来人,”好半晌,钱通恢复了平静。
“掌柜的,”两名伙计走了进来,躬身行礼。
钱通将竹简抛给他们,吩咐道:“将这份竹简分别送给天兵坊的王掌柜和灵药斋的李掌柜,告诉他们,一看便知。”
“是!”
“是!”
伙计们齐声答应,捧着竹简,弓着身子,退出了屋子,然后施展法术,飞天而走。
钱通感觉心烦意燥,踱到窗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风,叹了句:“暴风雨要来了。”
过了不大一会,两个伙计便赶了回来。
王谦给他带了一句话:“生意正忙,抓紧时间布置店铺哦,哪来的闲工夫关注这点小事。”
李多财则捎来了一张字条:“钱老弟的意思,为兄已明了。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得罪了一名疑似绝顶高手的修士不值得。但水已泼出去,收不回来了。一个贪财的人,没什么可怕的,既然收了银子,就该有觉悟。”
钱通将字条放在油灯上点燃了,冷哼一声,心情更糟了。
他明白两位掌柜的意思:只是疑似绝顶高手罢了,万一刺杀成功了呢,百万两银子便能收回。万一失败,那就死不认账,以他们的身份,那人还真敢拿他们怎么样不成?
……
同一时间,在一座周围种满昙花的竹楼内,一名白衣飘飘、面容清冷,怀中还抱着一只羽毛火红的大鸟的美艳女子也正手持竹简,面现沉吟之色:“这真的是那个人吗?我都认不出了。”
怀中的大鸟仰起脖子,啼鸣了两声,似在警醒。
女子爱怜地伸手摸了摸鸟羽,缓缓地点下头,道:“主上,这次我听你的,这次行动就围绕阿恨来进行,管教他有来无回,葬身天狼镇。”
大鸟又啼鸣了两声,啼声高亢,目光拟人地露出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