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挂在树梢,用皎洁的银辉给百花谷裹上了一层朦胧。
竹楼内,丁叮倚在窗框上,鹅黄的长裙铺洒而下,裙下一条下悬的玉腿轻轻晃荡着。
“明月照相思,我在思念你,你又在思念谁呢?月下的你可曾记起我,又或者已经睡下了?”
浓浓的思念袭来,如潮水将她淹没,令她无法自拔。她对月沉吟,小脸上时而露出笑容,时而爬上淡淡的愁绪,而所有的情绪都围绕着心头的那个人。
然后,她就见到了阿恨。
阿恨飘浮在窗口外,刀削般的面庞,宽阔的肩膀,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她竟一时看痴了,这一幕那么得不真实,像是幻象。
阿恨抱起了她,从窗口跳了进来,将她轻轻地放在一张竹椅上。
丁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阿恨,昨日才从百花谷逃走,今日就找上门来了?”
熟悉的压抑感又来了,阿恨感觉恨不自在,嘴上却笑嘻嘻地道:“想你了。”
“来的正是时候,这是本仙女忙活一天酿的百花蜜,来尝尝。”
丁叮对那句“想你了”,丝毫不上心,起身从一个精致的小瓶中倒出了一盅蜜。
她说话自带一丝清冷,一丝高傲,虽然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夹杂了一丝温柔,可惜阿恨品不出来。
阿恨摆手:“太甜了。”
丁叮白了他一眼:“修士总不能如凡人一样,吃些油盐酱醋吧。百花蜜可以活跃气血,疏通筋脉,沟动体内灵脉,对修行大有裨益。”
阿恨还是摆手:“修为到了我这般境界,蜜糖已起不了什么作用。”
丁叮有些不悦,放下了茶盅:“不吃就不吃吧。”
阿恨颇为尴尬,伸了伸手,不知道是端起来好还是不端好。
压抑感变成了压迫感。
稍作沉默,他吁了口气,问:“我一个大男人深夜造访,你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女就不担心吗?”
丁叮奇道:“担心什么?”
阿恨意味深长地道:“对你图谋不轨啊。”
丁叮嘴角含笑,肯定地道:“你不会。”
阿恨也笑了,笑容带着三分真挚、七分邪魅:“这么相信我啊?”
丁叮低下头,把玩着一绺长发,幽幽地道:“你这个人吧,好色但不下流,见到美女就动心,但所作所为都是在俘获人家的心,不会勉强的。”
“这么说,我没有俘获你的心了?!”阿恨微微叹息,声音中是难掩的沮丧。
“本仙女会拒绝。”丁叮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阿恨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在她眼里,我是这个样子的,我自己倒是不清楚。”
“说吧,你来找我,所为何事?能帮忙的本仙女都会帮忙。”
就在阿恨一时找不到话说,气氛微微尴尬时,丁叮终于问到了正题。
阿恨面容严肃了下来,正色道:“天狼镇来了一帮刺客,给散修带来了极大的威胁。这帮刺客,平日里身穿黑衣劲服,面罩黑纱,头戴黑巾,造型甚是显目。目前,我在镇子内和镇外的小树林都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我想让你驭使百鸟,打探刺客的行踪,时时汇报予我,若是能找到刺客的巢穴,那就更好了。”
说完后,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生怕她耍大小姐性子,借机刁难。
而她也在上下打量着他,目中是掩不住的喜悦:“看不出,一向独来独往的阿恨也开始关注起其他人了。这点小事,本仙女当然会帮你。男儿志在四方,心系天下。你能这么做,才是男儿本色。中原修仙界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正需要有你这样的男儿挺身而出,扞卫人族。”
说着,走到窗边,嘬嘴一哨,声如鸟啼,婉转动听。“叽叽喳喳”的鸟鸣随之响起,一群夜鸟飞进竹楼,绕着二人盘旋一圈,又呼啦啦地飞走了。
阿恨松了口气,万没想到大小姐居然会这么好说话。
接着,对方又说出了令他更为吃惊的话。
丁叮用尽量温和的语气道:“夜深了,今晚留下歇息吧。”似感觉不妥,又加了句:“本仙女这空房多。”
明知道对方是在真心实意地挽留,阿恨还是走了,走出竹楼时,心还有些飘飘然。
他之所以急匆匆地走,不是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他看来,只有女人才会担心这种事,而是因为他见到她就想跑,从来如此,这一次也不例外。
夜风习习,他放松了下来。“还是跟杜鹃在一起,令人惬意。”他想。
至于为什么?或许是因为男人都习惯了俯视,丁叮是高高在上的,而杜鹃则在仰视他,所以目光能与他对碰。
于是,他就去找了杜鹃。
……
阿恨前脚刚走,竹楼里就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这是位身材窈窕、白衣飘飘的女子,光一个背影便能教男人遐想联翩,一袭白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满头的秀发和一双美目。
丁叮扑进她怀里,欣喜地唤道:“柳姨,你怎么来了?”
柳姨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责备道:“你这丫头,一个大男人,深夜待在你屋内,姨怎么放心的下?”
她说的是关心的话,做的也是爱怜的举动,不知为何,嗓音总带着一丝清冷。
丁叮不开心地离开了她的怀抱,撅起小嘴,懊恼地道:“为什么你们都将阿恨当外人,就连姑姑都不例外。阿恨也是圣女族的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他。”
柳姨的眉毛上下抖动,目中盛满担忧:“青青,你是圣女啊,圣女族个个冰清玉洁,容不得男人啊。”
“哼,”丁叮别过头去,“我喜欢阿恨,我要跟阿恨在一起。”
外形冷冰冰的柳姨眼中竟泛起了泪光,颤声道:“你就这样放不下他?”
丁叮坚定地道:“我绝不与阿恨分开,就算姑姑来了,也一样。”
“你们会分开的!”柳姨的目光变得跟嗓音一样冰冷。
……
伴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密密麻麻的鸟群从天狼镇上空飞过,飞过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鸟群的陪伴下,一支车队降临天狼镇。
拉车的天马伸展着宽阔的翅膀,健硕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展示长途奔波的劳累。
从第一辆马车上,走下一群伙计打扮的修士。第二辆马车上走下的还是伙计打扮的修士。
第三辆马车上,车夫是个头发泛黄、牙齿泛黄,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小老头。
小老头微微躬身,殷勤地掀开车帘,从车厢里走出一名锦衣华服、面庞方正、自带威严的老者。
在小老头的搀扶下,老者缓步走下马车,神情、姿态尽显高贵。
他踱出两步,走到车队前方,抬眼看向街道两侧的一座座破烂漏风的砖瓦房。
这目光顿时拉低了他高人一等的气质,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市侩气,就像商人在清点自家货物时透出的目光。
他环视一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穷苦的百姓要发一笔横财了。”
这笑脸彻底毁了他的形象,或者说将他打回原形。因为他的笑容,像是贴在脸上一样,感觉不出一丝开心,反倒充满了虚情假意。
这目光,这笑脸,勾连在一起,就勾勒出了一位精打细算的商人形象。
实际上,他正是将生意做得渗透整个吴国修仙界的天兵坊掌柜王谦。
王谦一挥手,发号施令:“去,寻到镇子里的居民,告诉他们本掌柜要高价收购他们的屋子。”
一帮伙计七嘴八舌地答应着,当即奔向一座座门扉紧闭的砖瓦房,将门敲得震天响,同时大喊:“屋里的人快出来,喜事临门了……”
王谦心中暗骂:“愚蠢,天都亮了,街上没有一户人家开门,这条街分明是空的,还敲什么敲?”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说,背负着双手,看着一帮伙计白忙活。
伙计们闹腾了半天,终于断定这些房屋根本没人住,跑来向老者请示。
王谦讥讽地一笑,道:“没人住的屋子就想白占了?越是这种情况,越是有古怪,不把事情闹清楚,贪小便宜迟早惹大祸。去,把镇上的居民找出来,问清楚。”
伙计们都散开了,四处奔跑,只剩下小老头陪在王谦身边。二人点燃了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从口中喷出一团团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