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卷,时而掀起连天接地的沙暴,似要将世间万物尽数吞没。
沙暴中时不时传出古怪的吼声,那绝不是狂风怒卷发出的声音,而是藏在黄沙中的某种庞然大物的咆哮,生猛而又恐怖,带着震慑灵魂的煞气。
天狼镇,吴国南疆的一座偏远小镇,房屋破旧,街道上到处都是坑。
这座镇子就坐落在黄沙的边缘。
远空现出一点蓝蒙蒙的光辉,初看尚在遥远天际,微微一闪便到了镇子上空。
蓝光中原来是一名蓝裳青年,生得剑眉星目,面如刀削,又高又瘦,腰杆挺得笔直。
在青年身后还追逐着一只全身羽毛火红、拖着长长尾羽的大鸟。
大鸟周身火焰缭绕,将天空烧得红通通一片,如同火中神祗。
青年脚踏浮云,转过身来,怒道:“妖禽,若非朱浅浅那个女人唤你一声主上,真当我不敢杀你么?”
说着抬起右臂,“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其一条手臂竟诡异地化作了一汪流水。
流水淙淙,泛起浪花。乍一看,水似乎是从其肩部流出的,教人怀疑他的身体里流淌的是否都是水。
大鸟显然被镇住了,一双鸟目转了转,露出畏惧之色,继而转头就走。
一声鸟啼响彻天际,似留下一句狠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要弄死你。
“真不是只好鸟。”
青年咒骂了声,看其胸膛起伏,似乎气得够呛,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真的动手。
他悬浮在高空中,目中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俯视下方的小镇。
小镇背倚沙漠,西边有山,东边有林,北边则是一亩亩良田。正值春耕时节,田地里已种满了新绿。
他的第一印象是破旧。
鳞次栉比的砖瓦房,红墙上有洞,不知能否遮风?青瓦上有碎片,不知能否挡雨?
他的第二印象是安静。
清晨的阳光已洒遍小镇,但镇上一家家、一户户,门扉紧闭,似乎都还没起床。更加奇怪的是,连声鸡鸣狗吠都听不到。
蓝裳青年眉头一拧,本能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农夫都是勤劳的,无论哪里都是,不可能太阳升起了,还连个下地干活的人都没有。
正寻思间,下方屋顶上现出一道人影。
仔细看去,那是个面容姣好的大姑娘,穿着一身麻布衣裳,梳着两条乌溜溜的大辫子,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上,一双杏眼又大又圆。
除了皮肤黑了点,是个标准的美人。
“一个漂亮的妞。”
蓝裳青年笑了,笑容带着三分真挚、七分邪魅。
他飘身而下,轻轻地落到瓦片上,没有惊动眼前的佳人。
只见那姑娘翘起一条腿,腰肢后扭,一条胳膊朝后伸来,手抓住脚腕。她保持着这个动作,脸蛋扬起,静静地望着天上的明日。
“她是舞女吗?”
蓝裳青年心中想着,更感兴趣了,拱手道:“在下阿恨,是一名修仙者,请教姑娘芳名。”
没有回答,那姑娘动也没动。
“哟,还挺傲慢。”
蓝裳青年,也就是阿恨,嘴角上扬,目中的兴趣更浓了。
他又拱手问道:“这里是天狼镇吗?”
还是没有回答,那姑娘对他置若罔闻。
这回,阿恨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嘴角的肌肉都抽动了一下。
他想了想,没有继续犯傻,直接走了过去。
靠近了看,姑娘表情麻木,双眼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初升的太阳,好似魂丢了一般,只是目中却有一行清泪滚落。
他大起怜惜之心,伸出一根手指,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我要绽放了……”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时,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飘荡开来,就像一朵花苞绽放了,吐露出芬芳。而姑娘的口中则吐出几不可闻的呢喃细语。
阿恨深深地吮吸了一口,意醉神迷:“少女的体香,真是醉人。”
姑娘的手放开了脚踝,轻盈地迈开脚步。她的表情变得生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配上明媚的笑容,教人联想到妖精。
更奇异的是,她身上的麻布衣裳变了样,成了一套碎花长裙。
“阿恨公子,奴家名唤杜鹃,这里就是天狼镇。”她娇滴滴地道,一条手臂搂上了他的脖子,宽大的袖子掉落下来,露出光滑的肌肤。
这前后变化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阿恨顺手揽住她的腰,眼睛顿时亮了。
衣服很薄,腰很软。
这样带着青春朝气,清纯的长相配上青涩的撩人手段的女孩,最能撩拨男人的心。
他将嘴凑到她耳边,问:“你刚才为何不答应?”
杜鹃吐气如兰:“因为奴家怕遇见了坏人。”
阿恨又笑了:“那你现在就不怕我是坏人了?”
“公子要是坏人,奴家就让你祸害如何?”
杜鹃吃吃地笑着,将一条腿也抬了起来,夹在他腰间,裙摆滑落,露出了笔直的腿部曲线。
“就在这里?”阿恨的眼都直了,面色绯红。
“不,带你去一个地方。”
杜鹃拉着阿恨从屋顶一跃而下,然后迈开大长腿,奔跑起来。
阿恨紧紧跟随,一路上目光游弋,扫视着四周。镇上还是不见其他人,家家户户都躲在屋内不出门。
他心里在思索:看来这个镇子出了很大的问题,所有镇民都被波及了。
难以想象,这样的时刻,他想的居然不是牵在手上的姑娘。
行至一处路口,左前方猛地传来一声尖叫。
阿恨瞥眼看去,就见一名披头散发的老妪冲了出来。
老妪裹着厚厚的麻布衣裳,手舞足蹈,状若疯狂。
苍老又略带尖细的嗓音划破小镇的安静:“妖怪啊,全是妖怪。”
阿恨撇了撇嘴,松开杜鹃的手,朝老妪走去。
老妪也朝他冲来,一把抓住他的臂膀,使劲地摇晃,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口里叫嚷着:“死了,全死了,全都是死人啊。”
杜鹃察觉有异,停下了脚步,焦急地唤道:“那是王婆,她疯了,不用睬她。公子,快跟奴家走。”
阿恨没有理睬,目中射出两行实质的银芒,射入王婆的眉心。
下一刻,他惊讶地在王婆的体内发现了两道微弱的光点。
光点代表的是灵脉。
修士之所以有别于凡人,就是因为体内天生有灵脉诞生,可以感应天地灵气,再辅以修炼的法门,引天地灵气入体,转化为法力。
一般来说,体内诞生灵脉之人少之又少,千人中难寻其一。
而在能够修炼的人中,灵脉的品质,又代表了修炼天赋。有灵脉枯竭者,毕生苦修,也难有成就,也有灵脉上上者,修为一日千里,令人望洋兴叹。
也就是说,这名疯疯癫癫的老妪其实是可以修炼的。不过,其修炼天赋就极其一般了。像阿恨,就属于天赋绝佳之辈,生来体内灵脉就汇聚成河,汇聚成河的意思就是,体内有成千上万道光点汇聚在一起,如大河奔腾。
当然,哪怕王婆体内灵脉枯竭,也没修炼过,但天生能感应天地灵气之人,长年累月地受灵气洗礼,无论体质还是神魂,都会比普通人强上一筹。
像这样的人,会疯掉,简直是不可能的。
“疯婆子,整天跑出来捣乱,快跟我回去。”一道气急败坏的嗓音传来。
阿恨目光一转,就见一老二少三名男子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麻绳。
他们大约是父子,与老妪是一家的。
他们脸色麻木,眼睛空洞无神,直勾勾地盯着老妪,见到阿恨,好似没瞧见一般,更没有一丝解释的意思。
动作却很麻利,绳子一套,就绑住了老妪,拖着往回走去。
面对三名壮汉,王婆毫无还手之力,虽然双足乱蹬、拼命挣扎,还是被架着快速离去。
疯狂的叫喊声仍在继续:
“妖怪啊,全都是妖怪。”
“死了,全都死了,一个活的都没有。”
……
阿恨脚步一抬,追了上去,手一翻,一张符篆落到指间,轻轻地拍在王婆额头上。
这符篆一看就不是凡物,与混迹江湖的术士画的符完全不一样。
因为符篆在贴上王婆额头的瞬间,就绽放出淡淡的灵光,其上描画的字迹扭动起来,好似活了一般。
然后符篆无故自燃,化作一片飞灰飘散,而之前符篆上描绘的字迹则出现在王婆的额头,一闪即逝。
因为三名汉子都是背对着阿恨,只有王婆脸朝后,所以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阿恨跟随他们来到一户破旧的砖瓦房,三人将王婆拉进了屋,阿恨随后跟来,一只脚已踏上了门槛,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给他来了个闭门羹。
从始至终,那三名汉子都对阿恨熟视无睹。
“公子,快跟奴家走。”杜鹃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带着点娇滴滴的韵味,虽是催促,却不含一丝力道。
阿恨转过身,见她身姿绰约,笑语盈盈,只是眼角不知何时又流出了两行清泪。
她似乎对自己的情形毫无察觉,笑容愈发迷人,轻盈地走过来,拉住了阿恨的手。
阿恨朝她点了点头,心中有了判断:有一定的自主性,但不高;神识尚未被完全吞没,但对命令的服从占上风。
结论是:还有救。
抬眼看去,阳光灿烂,一座座屋顶上,全都现出了人影,从身姿看,都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
她们翘起一条腿,腰肢后扭,一条胳膊朝后伸来,手抓住脚腕,脸微微扬起,面朝东升的旭日。
隔得远了,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不知脸上是否都挂着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