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恨如大鸟般掠到镇子的最南边,再往前一步便是百万里沙漠。
这里已站着一支整齐的队伍,有百余人,清一色的雪白长袍,袖口绣了个“青”字。
瞧见阿恨,青城七子的脸都绿了,若非三长老垂手立在队伍最前头,大有可能扑上来再战一场。
阿恨安静地立在一处屋檐上,识趣地没有凑过去,只是目视着沙漠深处。
漫漫黄沙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声响极大,绝非一人行路发出,更像有千军万马在行军。
风沙漫卷,一支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快步走出,人数众多,有三四千之众。领头的是一名老道,三绺长髯,鹤发童颜,大袖飘飘,仙风道骨,宛如神仙中人。
阿恨一眼便认了出来,老道正是青城掌门曲乙真人。
青城派作为吴国修仙界的先锋,先行踏入沙漠探路,一走便是十日,看情形,并没有遭遇什么危险,起码门人弟子不见折损。
随着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风沙卷得愈发狂猛,如一头狰狞巨兽,欲将所有人吞入腹中。
眼见青城派对风沙无动于衷,阿恨袍袖一拂,狂风乍起,如一根尖刺扎入风沙中,逼得风沙节节后退。
说也奇怪,风沙忽然便止住了。一时间,沙漠上风平沙静,一轮落日流连在地平线上,照得黄沙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这一幕着实惊艳了曲乙真人。他抬头看来,抚了抚长须,暗暗赞叹:“好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三长老迎了上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又是作揖,又是问候。
曲乙真人忍不住发问:“那少年是何人啊?吴国竟出了这般惊才绝艳之辈。”
李长老苦笑:“曲乙,你这甩手掌门当得真是潇洒。那人名阿恨,前几日打得青城上下颜面扫地。”
“哦?”曲乙真人一惊,“愿闻其详。”
李长老遂将这几日宗门发生的事简略地提了一下。
曲乙真人抚着胡须,“呵呵”笑道:“贫道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不过小打小闹,折了点颜面罢了。门人弟子就该多切磋切磋,教他们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方能紧守道心,修行不缀。这个阿恨,青城派得拉拢,镇龙城之行,用得上他。”
柳长老咳嗽一声,将话题引开:“掌门,请吧,回客栈再说。”
曲乙真人颔首,心知即便要拉拢,也不急在一时,当下率先行去。
阿恨依旧立在屋檐上,看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入镇子,走进了镇上最大的客栈。
他心下纳闷:迎客来客栈充其量也只能容纳百余人,这四千修士不知是怎么装下的?
……
客堂内,曲乙真人端坐上首,三长老坐在下方,七子则环立左右。
黄长老急不可耐地问道:“曲乙,你这一趟走了整整十日,可曾越过饕餮沙漠,攻入镇龙城,一探究竟?”
曲乙真人摇头:“没有,差得远。”
黄长老追问:“差得远是多远?”
曲乙真人无奈地道:“只走出了六百里。”
黄长老一惊:“才六百里,沙漠中有什么,能拦住你?”
曲乙真人煞有介事地道:“吸灵虫。”
黄长老愈发惊奇:“吸灵虫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吸人真气的低阶妖虫,随便一个踏入修真门槛的小辈都能随手捏死。”
曲乙真人眉头一皱,缓缓道:“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尽头。若是只有十万只,贫道自能轻松应对,哪怕有百万只,贫道也不惧,但实在太多了,多到不可计数的程度。若不是贫道提前有了察觉,此行所有门人弟子都要交代在黄沙中。”
李长老也发问了:“曲乙,那这些天来你在沙漠中都做了什么?”
曲乙真人老实地回答:“观察虫潮,看它是否会移动。”
李长老又问:“动了吗?”
曲乙真人点头:“动了,移动了上百里。”
柳长老眨了眨眼:“那不刚好闯过去?”
曲乙真人点头又摇头:“当然可以,但贫道担心,回来的路上再被虫潮拦住,那就成了孤军之勇,无路可退了。”
听闻此言,三长老不禁莞尔。这掌门老道,太逗了。
李长老轻咳一声,收了笑容:“可我们终是要去镇龙城的,该怎么对付吸灵虫,曲乙,你可有对策?”
曲乙真人捋了捋胡须:“百年前江湖中出了位用毒高手,自称毒圣,可毒封千里,草木虫蚁,一概不留。寻到此人,或能对付得了虫潮。”
黄长老撇了撇嘴:“不用指望毒圣了。那是个大恶人,仗着一身毒功,杀人如麻。当年本座追杀了他十万里,最终在落马坡拧下了他的头颅。”
曲乙真人叹了口气:“那就需要轩辕长青那般的法力,杀进虫潮中,杀个三进三出。”
三长老顿时无语了。
开玩笑,轩辕长青是何人?中原修真盟主,公认的中原第一人。
顿了顿,柳长老提醒道:“那个阿恨也是用毒高手,只是毒功到了什么境界,就不得而知了。”
曲乙真人眼前一亮:“那就将他唤来,当面问个清楚。”
李长老皱眉:“交恶到这个程度,唤他,他会来才怪。”
曲乙真人抚着胡须,又“呵呵”地笑开了:“那就让他自己找上门来。传话出去,贫道发现了美人花的踪迹。他若当真毒功了得,定抵挡不住美人花的诱惑。”
这个老道,从始至终,无论遇到何事,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似乎这世间就没有什么能令他烦恼的了。
……
当是时,有弟子来报:“飞刀坞白长老和神尼庵洛长老求见掌门真人。”
曲乙真人颇为不悦:“青城派甘当先锋,他们倒是摆起了架子,宗主、住持不亲自来见,反倒派了名长老来。贫道不见他们。”
说完,拂袖而去。
弟子领着一名老者和一名女尼走了进来,客堂内只有李长老笑脸相迎,不见其他人。
李长老口上客客气气,举动恭恭敬敬,只说掌门舟车劳顿,歇下了。
白长老和洛长老都是精明人,早已洞悉了其中微妙,当下看破不说破,和和气气地交谈起来。
二人表达了宗门的谢意,问清楚了沙漠一行的遭遇,不敢多做停留,当即提出告辞。
李长老和和气气地将他们送到门口。
不料,他们刚出门,就有弟子来报:“圣女族长求见掌门真人。”接着弟子便得到消息:“掌门有请圣女族长。”
白长老和洛长老立身门旁,脸都绿了。
……
唯恐阿牛和胖婶再遭遇歹人,丁叮召来大鸟,将他们直接送回了细柳村。这一来一返,夜已深沉。
回到镇子北头,这里已经大变样。
成排的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深坑。坑内立着六块石碑,分别写着:呼延庆卒于此、白海民卒于此、刘大千卒于此、韩岩卒于此、张瑜卒于此、东方石卒于此。
而在空中,呼延庆面沉似水,目中神光湛湛。在其身后,还立着五名老者,皆面色深沉,正是飞刀坞的五大长老。
不难联想到,石碑就是为他们立的。
一众飞刀坞弟子挥舞着大刀,怒火中烧,杀气盎然。
至于百姓,大多聚在坑的另一头,手上持着锄头、钉耙等农具,小声议论着。只剩下几名工匠出身的,在坑里捣鼓着什么。
难以想象,这六座石碑是怎么埋入地下的。近千名百姓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挖个坑,还不惊动任何人,且不露一丝异样?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件浩大的工程不是在地面上进行的,而是从地下开工的。
当然,这一切都跟丁叮无关,她也懒得理会。哪怕飞刀坞宗主和五长老真的卒于此,她顶多也只会目露一丝惊讶。
她关注的重点向来只有阿恨。
她在人群中搜寻着阿恨的踪影,然后她身上便升腾起骇人的煞气,杀机毕露。
此时此刻,众目睽睽之下,阿恨居然与杜鹃深情地拥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