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王府大殿。
上官杰慵懒地坐在正首,情绪不佳。他左边站着王友鱼向东,右边站着王谦益,无论是内史胡敬还是王相钱德海都不认识,据说是王爷的舅舅。
胡敬面对这个诡异的舅舅心中奇怪的很,也怕广德王上官杰受骗,看他的眼神带着点警惕。
在内史和王相的背后,还站着广德县、广信县和河海县的县长,他们是列席会议。
小豆子像往常一般,喊道:“今日议事,大家有事启奏,无事便散会。”
王府中尉周霸首先站出来,行礼道:“卫兵八百余人,吏卒已经拖欠三个月俸禄与军饷了,请钱相尽快拿个章程,否则,饿肚子的大头兵我可弹压不住了。”
钱德海面露尴尬之色,瞧了一眼上官杰,没吭声。
广德县长马有才也见机拱火,叩拜道:“王相,广德县刚刚免了百姓三年赋税和佃租,百姓的口赋和官田、王田的租费均无从出,如今拖欠官吏的俸薪也好几月了,本来指望秋后这次收税,现如今钱粮从何出?再这样下去,怕是县府都难以为继了。”
另外二县的县长也跪下齐声附议。
胡敬闭眼,假装没听见。王爷使性子,动不动免三年赋税和佃租,谁也没办法。
上官杰再傻也知道,下面的人不满他的决定,这是要逼宫啊,于是面色难看道:“钱,钱,钱。你们就知道要钱,谁能给孤生钱?”
上奏的几人默不作声。
王谦益却站上前来,道:“王爷,我有一计,可解广德国之困忧。鱼向东鱼真人发现三虎山的山谷区有铁矿,我建议征发工匠和民夫徭役,开采铁矿,加以提炼,可给府库生钱。”
“还是舅舅有办法,”上官杰环顾道:“来,都议一下,这个方案可行吗?”
广德国内的山川河泽都是广德王的,真有铁矿确是好事。钱德海一个附和道:“国舅这个提议好,好。”
马有才转了转眼珠,道:“真有铁矿,是好事。可百姓的徭役,夏季修缮城墙都征发过了,再征百姓,恐怕……恐怕……”
胡敬上前行礼,道:“王爷,挖矿炼铁需要大量人手,且非一日一月便可成之功。百姓苦于徭役久矣,或伤民于根本。”
王谦益点了点头,道:“王爷,可先行征发三县囚牢里的犯人做苦役,再请各县工匠来造炉,人手不够,还可以钱粮招来民夫。”
征发徭役是免费用人力,钱粮招民夫是付费用人力。本来就没钱,众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胡敬瞪大双眼,道:“如今哪有钱粮召人,挖矿炼铁耗费巨大,府库这点粮,恐怕都等不到你炼出铁来。”
上官杰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抓狂喊道:“水,水。”
小豆子连忙递过一杯茶去。
上官杰喝了一口,缓了缓,突然问道:“石开山呢?”
胡敬低头答道:“他去西面豫章郡买米去了,昨夜刚送来文书一封。”说完,掏出文书。
上官杰道:“打开啊,上来说了啥?”
胡敬点头称喏,打开文书,看完之后,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没回过神来。
钱德海连忙凑过去看,边看边道:“这是内府的书吏替他写的,上面说石开山去豫章郡买米,因为需求量大,粮商都纷纷涨价,本来二百钱一石的粮价,要涨到二百四十钱。
有豫章大粮商万泽明,听闻是广德王府购粮,愿意以一百四十钱一石的粮价卖米,并且另送菜油二百斛,但有一个条件,……嘶……”
这不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
上官杰追问道:“什么条件?快说。”
钱德海答道:“说是要把他的小女儿嫁给王爷。这后面还附了一张画像。”
“嘶……”
大堂一阵沉默,不久之后,胡敬便大声反对道:“不可,万万不可,王爷是先帝龙子,金枝玉叶,怎么能娶一个低贱的商人之女。”
钱德海这次竟然难得的与胡敬一致,也道:“堂堂广德王妃,不是功臣侯爵之后,也应该是达官显贵、书香门第之女,岂可与商人结姻。臣附议。”
上官杰却被提起了兴趣,道:“快,快,把画像拿来孤看看。”
小豆子从钱德海手中接过画纸,毕恭毕敬递给上官杰。
上官杰迫不及待,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墨画,画中那人圆墩墩的胖脸,口歪眼斜,鼻偃齿露,右下角还有颗黑痣。
上官杰吓了一激灵,把画像一丢,惊慌一声:“鬼啊。”
把这么个女子嫁给孤?这哪里是嫁女,这是羞辱啊。上官杰怒气冲冲,破口大骂:“石开山是傻子吗?”
王谦益心下了然,却也不看那画像,奏道:“王爷,先不急着拒绝,派人传令给石开山,叫他一边买粮,一边慢慢谈。”
上官杰一愣,问道:“还有什么可谈的?”
王谦益沉吟道:“楚王赠予的黄金寻常年景可换粮一万石,如若答应,一涨一跌可获利百万钱,这几乎是广德国两年的口赋钱。这万泽明小小商人,不过是想攀龙附凤罢了。
这其一,豫章粮商圈子不大,不能直接拒绝,伤了和气,怕粮价还要再涨。
其二,这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可以慢慢谈,先低价买部分粮运回来,形成既定事实;
其三,马不必骐骥,士不必贤世,女不必贵种。王爷确实也到了婚配年纪,只是商女确实不可为正妃,有损国威,但做个侧妃也可。”
胡敬上前揪住王谦益,大声喝阻道:“万万不可听此狂徒妄言,王爷,此缓兵之计用不得,如若先买粮再悔婚,广德国信义全失。这个王谦益,只想着先运粮来招工挖矿炼铁,全然不顾王爷颜面,简直是卑鄙小人。”
“你能生钱吗?”上官杰指向中尉周霸道:“卫兵都要造反啦。快放开我舅舅。”
周霸一看,怎么扯我头上了,造反可担当不起!便“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也不说话。
上官杰走下王位,颤抖着手捡起了那张画像,道:“谁说孤要悔婚了?”
此言一出,胡敬松开王谦益,一愣。大堂鸦雀无声。
上官杰又看了一眼画像,强忍着胃里的排斥感,赶紧闭上眼睛,心中喊道:孤后悔了,孤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