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海便答道:“今日是小王子百晬,王爷在内院与各王妃庆贺。公孙长史且去偏殿稍作歇息,我去请王爷来。”
公孙弘又问道:“你们萧王妃在不在?”
“萧王妃回猛虎寨去了,好几日都没有看见她了。”
公孙弘转了转眼珠,道:“请带路,有劳钱相了。”
钱德海转身进了内院,书房内人声鼎沸,除了万娇、熊姝、红袖,还有广平公主上官秀、王谦益和婷儿。
小上官舒已经能在床榻上自己爬行了。
上官秀将编成绳索的五彩丝带取出,慢慢的系在上官舒的手臂上,以祈求辟邪去灾,祛病延年。
万娇抱着大肚子侧卧在案几边,上官杰执笔,听她吟唱,缓缓落墨:
乳燕浑莹音,
雏凤清润鸣,
麟儿祝百日,
王子比千龄。
众人连连称善,不料小家伙没见过这么多人注视着自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手脚乱蹬,抓住丝带的端头,便塞进嘴里。
婷儿上前掰开他的嘴,抽出丝带,佯怒道:“傻弟弟,不能吃。”
小上官舒一愣,傻傻看着她,也不哭了。
众人便笑开了。
钱德海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见百日礼差不多了,便让菊儿去请王爷出来。
上官杰出了内院,跟着钱德海来到偏殿。
公孙弘连忙给他行礼,道:“王爷,濡须水上的东关和居巢县城分别挡住了扬州刺史的兵卒。事出突然,不知王爷作何打算?”
上官杰瞪大了双眼,问道:“扬州刺史派兵来,是陈徽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四哥的意思?”
公孙弘缓缓道:“淮南郡和庐江郡均是扬州下辖,楚王又是都督扬州。如今戡乱初定,动用州兵安定地方,乃是正常的军务。居巢和巢湖的东关都不隶属广德封国,王爷又何必有此一问。”
上官杰想了想,不由又问:“那刘氏满门忠烈,原淮南郡太守刘成以身殉国,刘光作为郡司马,死战立功,声望名威皆在,庐阳众僚都举荐他,四哥为何又派一个太守来?”
公孙弘笃思一会儿,心道广德王怎么过问起淮南郡太守人选来了?看来他与刘光的交情不浅,竟然为他说话。
广德的封国兵如今遍布巢湖一带,把扬州兵挡在外围,应该不是傻王爷能想到的。怕不是他的萧王妃指使的,这样一来,楚王先拿逡遒县令开刀,威慑萧达之计被延缓了。
对方越是不顾一切的护着,越是显得虚弱。问题的症结还是在逼萧达交出李辰的事情上。
他定了定神,答道:“太守之事,朝廷自有安排,并不是自下而上的。王爷,上次庐阳一别,不知道抓捕伪汉祸首李辰之事如何了?敢问萧王妃何在?”
上官杰努力思考着,十分艰难地道:“你说居巢和东关不归我管,而那护蛮校尉也不归我管。你们要李辰,为何不直接去找他,跑来与孤说什么?孤又不知道祸首在哪,孤的王妃也不一定非要知道。”
公孙弘见他这么说,心中不安,以为上官杰要耍无赖,便道:“王爷,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封国兵无故阻拦扬州兵,是大忌,王爷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上官杰急了眼了,又是辩解又是赌气,道:“荆州是刺史刘宏打的,江州也是他和四哥派兵拿下的,你们跑过来找孤要祸首,这……哪有这种道理?
孤为萧校尉辩白,你们不听;刘光坐镇庐阳稳定淮南郡,你们不赏;孤的广德国拖住伪汉大将军史冰几十日,你们不闻不问;逡遒县令不但无罪反而有功,你们却要杀他;扬州还未平稳,四哥就着急清算。天道昭昭,你们难道没有人讲理吗?”
公孙弘冷笑道:“萧达首鼠两端,其心可疑;刘光败军之将,化名被俘,功过相抵;逡遒县令与扬州其他被清算的各郡县一样,降敌叛国求荣,讨伐有据;
至于广德国阻挡伪汉大军,守土有责,但那不是应该做的吗?况且,王爷的封国兵限早就超过朝廷的律令了吧?王爷,不瞒你说。谁把持了朝廷大义,谁就占了理字。”
同样一件事,正说也可奖赏,反说也可惩戒,关键看上级的想法。讲理?真是可笑。这个世道从来都没有理可讲的。
偏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上官杰放眼看去,原来是萧彦儿回来了。
萧彦儿见上官杰气得满脸通红,上前解围道:“王爷,你还是没有想明白。只有弱者才需要讲理。他们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之奈何?”
她说完,便走近公孙弘,上下打量着这个号称楚王上官玮的第一谋士。
公孙弘连忙给萧王妃行礼,见她不怀好意地看着,心里也是发虚。
萧彦儿故意说道:“我听说楚王英姿爽朗,爱民如子,他怎么会下这么多乱命?想必是他身边的小人太多。王爷,你替你四哥铲除奸佞小人,也是有功的。”
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拔刀架在公孙弘的脖子上,笑道:“既然没有理可讲,广德兵阻了扬州兵也便阻了,我杀了你也就杀了。我倒想看看楚王是愿意为你发兵攻打广德,还是顺水推舟把你列为小人,反而表彰广德。”
那冰冷的刀刃死死抵住颈脖,公孙弘也是又惊又惧。他听说过这个萧王妃是蛮人,不讲礼仪,但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动手。
他咬牙道:“萧王妃要杀便杀,弘何足惧哉?将来朝廷问罪,陪我死的,必定千千万万。”
萧彦儿笑道:“那李辰我们费了好大功夫,已经有消息了。我偏不给楚王,以广德王和我阿爹护蛮校尉的名义,联合上书,将他送到洛京去。
我还要弹劾你楚王长史公孙弘,来我广德栽赃陷害,意图抢功,所以才有广德封国兵与扬州兵的龃龉。有了剪除首恶的这份功劳,你说朝廷是会奖赏广德,还是会替你出头?”
公孙弘心里一惊,他太了解楚王了,既然李辰要不到,冒冒然发兵打广德划不来。上官玮的心思全在洛京,若是广德真的抢到这份功劳,自己死说不定还真的白死了。
他看了一眼上官杰诧异的表情,又瞥见萧彦儿满脸的讥讽神情,顿时心下明白了,广德王不知情,萧王妃也不敢这么赌,只是吓唬吓唬自己罢了。
既然李辰已经将要到手,何必要演这么一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