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磊记得一位哲人说过:“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本书。”
叔叔这本书,记叙着上世纪那个特殊年代一个农村人在城市立足的一条艰辛道路。
叔叔说:“在城市治安协助中心干了两年,荣东的各行各业都摸得清清楚楚了。后来,荣东勒紧裤腰带大搞基建、招商引资、改善民生,各部门财政紧张,发不下工资,很多人直接辞职了;我不走,我来荣东混上个编制容易吗?公家总不能饿死干活儿的吧。当然,不少人都是死靠着,逼得公家出了个‘留职停薪’政策,鼓励部分职工自谋出路。”
左小磊笑出了声:“果然是农村出来的。”
叔叔说:“既然给我留编制,我也不好意思再给公家添麻烦。荣东的行业与环境弄明白了,我就去做小卖部,一点点做到超市,眼看越做越大,却给我发文件,让我回去上班,城市治安协助中心早被裁撤了,市政那边讨论了下,把我分到了城管局,然后我就混成这样了。”
左小磊说:“那你为啥回去?”
叔叔说:“我沾到了社会发展的光,挣到了一些钱,不该回馈社会吗?”
左小磊还是觉得他说的假大空,但找不出角度反驳。
左小贵过来了,脸色不大好:“哥,我爸在,你咋不支应声。”
左小磊说:“让你赔的客,就是他。”
左小贵:“可是,我以为你又来了同学,让我帮忙端茶倒水呢。”
叔叔老神在在:“坐,老站着做啥?”
左小贵坐了下来,明显看起来心不在焉。
左小磊说:“咋了?我请你吃烧烤,你怕我下老鼠药?”
左小贵咬了咬牙,站起来把左小磊拉一边,低声说:“小景在车上,我爸不待见她,她还赌气呢,没下来。”
左小磊说:“来的正好,一年了没给诺诺交过培训费,正好谢一谢。我去跟叔说,让他亲自去迎一迎。”
左小磊回到桌上:“叔,小贵带着对象来了,怕羞,在车上躲着,要不你去迎一迎?”
叔叔显得很局促:“快,我穿件外套,大背心怎么能见人家?”
左小贵早给景云打了个电话:“我老爹要亲自迎你,你好意思吗?”
景云只好下了车,喊了声:“叔。”
叔叔挠着手臂:“小景啊,叔衣衫不整,让你笑话了啊。”
景云说:“没啥,小贵也经常这么穿。”
左小贵脸瞬间红了。
左小磊倒上水:“我去催催老板。”
老板说:“你点了羊腿了,羊肉就别烤了吧。当然,如果你坚持要,几分钟就烤了。”
左小磊觉得老板挺厚道:“这样,五花肉和牛肉,每样儿再烤30串,羊肉串不要了。先烤好的端上去,客人来了。”
老板说:“行,这就给你上。”
烤串端上来,又抱来一箱啤酒,先开了四瓶。
左小磊对啤酒没啥兴趣,让老板给拿了瓶二锅头:“我喝不惯啤酒,用白酒陪陪你们。”
左小贵说:“哥,我也要喝白的,啤酒是娘们儿喝的。”
叔叔刚把一瓶啤酒塞进嘴里喝了几口,听左小贵一说,喝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是瞪眼。
景云说:“吃串不就得喝啤酒吗?喝白酒才不搭呢。”
叔叔放下酒瓶:“还是小景说话有道理,你们俩都学着点儿啊。看你们俩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加来都不如人家小景有见识。”
左小磊抬起头:“叔,我怎么感觉吃饱了,想走了啊。”
叔叔说:“你看看,不给人家小景面子是不是?我们老左家好几代没出过这样不懂礼数的人了。”
左小磊笑了笑,喊了声:“老板,再来一瓶二锅头。”
串很香,羊腿很美味,酒很烈。
刚开始彬彬有礼,商业互吹。
喝下半瓶二锅头,开始面红耳赤、争高论低。
“小景,你这么能吃串,怎么不见胖啊?”
“叔,小磊哥请客,人家都没心疼,您怕小磊哥请不起啊。”
“少吃点没事儿,再吃我就抱不动你了。”
“你还说人家,你吃的少吗?愿意吃是给我面子,你们爷俩都是啥人啊,还没过门就疼人家吃喝了。”
“小磊哥,我才不想嫁人呢,再说人家也看不上我。柳倩楠多好啊,字写得漂亮,长得也苗条,还会哄叔开心,是不是呀,小贵?”
“人家吃得少,所以才苗条,你也不管管自己的嘴。”
“得了吧,你知道柳倩楠不是个吃货啊?她比你嫂子都能吃,比我都能喝酒,嫁过去叔叔得疼的掉眼泪。”
“哼,不吃了,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都在变着法儿的欺负我。”
“别别别,我给你满上,再喝几杯嘛。老板,给这位妹子再上50串牛肉。”
“哼,再来30串五花肉,10串肥筋。”
“你这是打击报复啊。冤有头债有主,柳倩楠那事儿,你去找叔说啊,敲诈我干嘛啊。”
叔叔赶紧应下来:“这顿我请。唉,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左小贵摇摇晃晃站起来:“我去个洗手间。”
左小磊塞给他一根烟:“我也去,一起。”
两人离席。
左小磊说:“小景今日喝得很high、放的很开啊。”
左小贵挠了下头:“估计是想明白了,反正我老爹不待见她,倒不如真实做自己,也不用拘拘束束、小心翼翼了。”
左小磊说:“这就对了嘛,咱们祖辈是农村人,根上图个真实。我跟你说,你老爹吃这一套。”
“但愿吧。”左小贵把烟踩灭。
两人上完洗手间,回到座位。
叔叔眉飞色舞:“我当是谁呢?早年和我一起混‘打流队’的,早说嘛!小景,二十多年没见,你给我你爸的手机号,我去找他喝两杯。”
景云笑了下,眸子里都是醉意:“不行,这年头诈骗犯太多,我得核实核实。”
打了个电话,开了免提:“爸,有个穿大背心的老头,说是叫左书勇,非要说是您的老同事,有没有这号人。”
“长啥样啊?”
“尖嘴猴腮,还算白皙,脸很长,倒像个女人才长的瓜子脸,稍微佝偻着腰,动不动就装。”
左小贵咧了嘴,看了看老爹。
又看了看左小磊:“这也,这也放的太开了吧。”
电话那边传来:“奥,是左二狗子。这人蔫坏儿蔫坏儿的,一肚子鬼心眼子长屁股上,使不完的鬼主意,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唯一的优点是打起架来跑得快,不惹事儿。”
景云笑的前仰后合:“就这么点儿优点啊,我得离他远点儿,干脆跟他说你不认识他得了。”
“跑得快好啊,退无可退的时候,他经常承担断后任务,不是因为他能打,而是因为他跑的快,就算最后一个跑,那些小流氓们也追不上。也为我们老弟兄们逃命出过力,我得找几个老兄弟谢谢他。”
“够义气!”左小磊竖起了大拇指。
“景二流子,我跟你没完!”叔叔在一边吼着。
“哈,还记着大家的外号呢。得,这样才叫着亲切,改天聚聚?”
“行,那就聚聚,到时候找你算账。”
左小磊撸着串,端起二锅头跟左小贵碰了碰杯:“你这事儿没跑了,等着娶媳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