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个样子,看起来就非常不高兴。
左小磊坐在沙发上,说:“妈,又怎么了?”
母亲说:“她好好坐月子就行,看什么手机啊?从早看到晚,让她歇会儿也不听,我说话不管用,我就不说了。”抬起头来冲着卧室说:“把眼睛伤害了,年纪大了后我看看谁受罪!”
就算个正常人,从早到晚看手机也遭不住啊,何况一个产妇?母亲说的似乎有道理。
左小磊说:“妈,你别生气了,我去说说她。”
卧室里,徐薇薇依然在看手机,左小磊把屏幕捂住,用手把手机一抓,夺了出来:“你少看点儿,对眼睛不好。”
徐薇薇略显无辜:“我又出不去,时间好无聊啊,真的没事儿干了。”
左小磊说:“没事儿干你就眯着,看手机算什么啊。”
徐薇薇说:“好吧,花椒不能吃,辣椒不能碰,煮个清汤猪蹄子,大茴、八角都不放,还得盯着我啃一只,说是下奶,我这是坐月子吗,我这是遭罪!”
左小磊说:“啃多少算多少,你怎么那么实在?”
徐薇薇说:“老太太不让啊,说我糟蹋东西。”
左小磊也感到无奈,老太太节省惯了,清汤猪蹄子在她看来是好东西,问题是现在这个时代,年轻人吃卤猪蹄,吃多了都觉得腻,也真难为徐薇薇了。
但也只好劝说道:“熬一熬吧,还有半个月就出月子了,老太太也是为了你好,怕你年纪大了后有月子病。”
徐薇薇也算通情达理,穿着棉拖出来跟母亲赔话,母亲爱答不理的,还没有消气儿。
左小磊去收拾晚饭,母亲说:“把那只猪蹄子捞出来,让薇薇啃了,我们放点菠菜进去,用汤炖菜吃。”
徐薇薇很无语,说:“我也想吃炖菜。”
母亲说:“那就不能用菠菜了,小磊去买两个萝卜。”
左小磊下楼,把诺诺和苞米接回来,去楼下超市买了两个青萝卜。
洗干净切成片,煮了一锅。
徐薇薇吃了满满一碗萝卜片儿,母亲面露嘉许:“记住了,坐月子吃菠菜容易伤害牙齿,吃萝卜能通脉络。”
徐薇薇说:“行,以后我顿顿吃萝卜。”
母亲说:“这个猪蹄子,你还得吃。”
徐薇薇赶紧说:“我吃饱了,不能吃了,装不下了。”
左小磊赶紧劝说:“妈,你吃了吧,薇薇再吃就胀包了。”
母亲说:“那行,晚会儿吃益母草炖鸡蛋,留点儿肚子吧。”
左小磊用个勺子,把猪蹄子捞进母亲的碗里,母亲尝了一口:“真黏乎。”不一会儿,吃了个干干净净。
徐薇薇和左小磊目瞪口呆:清汤猪蹄子那么肥腻,竟然能吃得下。
左小磊收拾碗筷,母亲说:“吃的有点饱,我得下去逛逛。”
左小磊哗啦啦的洗着碗,说:“等我下,我陪你出去。”
母亲穿着外套,在门口等着。
左小磊收拾完,母子俩下了楼。
小区内一群老太太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没有出去跳广场舞,也没有出去遛弯儿。
母亲在旁边转悠了两圈,终究融不进去。
胡老太太看见了,故意扯长嗓子说:“这样吧,我们一起去郝老太太家看看,都是街坊,相互间别不管不问的,也显得像一家人。”
说完这句话,故意斜着眼看了眼母亲,母亲只能装作看不到。
胡老太太不依不饶:“你说是吧,林老姐。”
母亲面不改色:“是啊,你说得对。哦,你说郝老太太,她怎么了?”
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胡老太太了。
胡老太太觉得没趣儿,也只好说:“郝老太太病倒了,我们几个好姐妹想去看看。林老姐,你来的时间短,跟她没玩儿一块儿去,就不用跟我们一起去了。”
母亲说:“行,你们先一块儿去,过会儿我自己去看看。”
胡老太太虚让了一番:“自己去多孤单啊,要不我们一起去?”
母亲说:“行,那就一起吧。”
胡老太太彻底崩溃了,板着脸回过头去:“走,我们走。”
左小磊不放心:“妈,我跟你一起去。”
母亲说:“行,那就一起去看看。”
去了八号楼,坐着电梯,敲开郝老太太家的门,郝老太太的儿子邓先生搓着手:“妈,胡姨他们来看你了。”
郝老太太躺在卧室里,眼眶深陷,不住咳嗽,有气无力的说:“唉,我算是不行了,各位老姐妹还能想着我,我心里感激着呢。”
胡老太太带着人围了上去,嘘寒问暖,把母亲和左小磊闪在一边。
邓先生觉得不妥,把母亲和左小磊让到客厅,倒上茶。
母亲说:“郝老姐怎么病的?”
邓先生眼眶发黑,显得很疲惫:“刚生了二胎,孩子整天不吃不喝,去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了,挂上吊瓶就好,回家就复发。家里没法过了,我妈照顾了几天,累到了。”
卧室里面传出低弱的哭声,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
母亲说:“孩子现在在家里?”
邓先生说:“是,刚从医院回来,情况稳定了些,这不又哭了。唉,我妈又那个样子,添乱啊。”
母亲说:“那我去看看孩子。”
左小磊扯了下衣角:“妈,人家卧室,你别随便进去。”
母亲说:“你别进了,我去看看不要紧。”
卧室门被打开了,朱先生的媳妇抱着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孩子,着急的喊道:“小朱,又哭的上不来气儿了,快上医院。”
母亲说:“我听她哭的不像啥大病。”
朱先生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医院说也没啥大病,该做的检查也做了,可就是打针就好、停药就反复。”
朱先生的媳妇倒是乖巧:“大娘,您帮忙看看。”
母亲看了下手心,嫩红中发暗,掰开嘴看了下舌头,舌头下面一根重舌,高耸着老长,已经发紫了。舌苔上一层白垢,夹杂着一些黄色。
母亲心里有数:“垫舌子,吃奶光啜不咽,水也不喝,耽误太久,哭的厉害,还发着‘风’,看舌苔和手上,应该是‘猪毛风’。”
朱先生媳妇问道:“手上怎么了?”
母亲说:“看她食指,有一条青色的血管,正常人在指头的正中央穿过到指尖,她的那个偏在左边一点儿,正好绕过了指节。”
朱先生媳妇说:“医院里也说是重舌,打针就好,回家就又长出来了。”
母亲说:“治标不治本,这垫舌子是‘猪毛风’催起来的,用药只处理垫舌子,没有什么用。”
郝老太太听见孩子的哭闹,挣扎着起来了,胡老太太她们赶紧扶着,在一边看。
郝老太太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林老姐,救救孩子吧,实在折腾不起了。你看看她的脑门,全是硬疙瘩,已经没地方扎针头了啊。”